“太一经常弹的,听着听着就懂了。”他一提太一,我就不想同他说话了。穿过一片清幽的竹林,娥皇在山涧旁席地而坐,膝头横着一把木色的琴,女英在一旁给山鸟喂食,那鸟儿一点不怕人,由她一下一下顺着自己的羽毛。丰隆毫不见外地上前打招呼:“丰隆见过二位夫人。”娥皇将琴放下,笑着迎上来:“这位是……令弟吗?”她不说我还没发现,丰隆与我竟有几分相似,难怪被认作我弟弟。我可没打算乱认亲戚,冷语道:“不是。”“是,没错,好眼力。”丰隆压低声音朝娥皇女英道,“我惹她生气了。”女英低低地笑了,丰隆从腰间掏出一点小食,学着女英的样子投喂,可那山鸟看都不看一眼,飞走的时候还扑棱了他一脸灰。丰隆拍拍手,哼唧道:“一点面子都不给。”女英咯咯地笑,一抬手,又有一只山鸟飞到胳膊上,她顺着山鸟五彩的羽毛,将它放在丰隆面前:“这只不怕生。”丰隆一边逗着山鸟,一边问道:“这里的每一只鸟你都认得吗?”“这里的鸟儿十分有灵性,来几次就都认识了。”“奇人,夫人真乃奇人。”丰隆赞叹之余,瞥了我一眼,我只当做没看见,专心与娥皇说话。“夫人方才弹的是什么?”“《思亲操》。”娥皇将琴放回膝上,起手揉弦。女英跟着吟唱起来:“涉彼历山兮崔嵬,有鸟翔兮高飞。思父母兮历耕,日与月兮往如驰。父母远兮吾将安归?”山鸟伴着二人飞翔,不时以低吟相和,泉水潺潺流淌,令人心旷神怡,好不美妙。“琴艺不佳,见笑了。”娥皇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夫君琴弹得很好。”“我夫……”想了想,我和他还有关系吗?于是改口道,“我不大懂这些,只觉得好听。”“她不通音律,可他夫君的琴是天下一绝,对吧?”丰隆说罢还撞了我一下,很自豪的样子,丝毫没有给我留颜面。娥皇看出我的局促,转而道:“此曲是当年夫君在历山耕种时,见鸠鸟母子同飞,思亲而作。”女英有些愤愤:“重华被父亲和后母赶出家门,仍念及父母之恩,彼时大旱,重华好心给后母送粮,却遭无端猜忌。”“女英,不得议论母亲。”娥皇打断了她的抱怨。“我说的本是实情。”女英语速很快,“若不是父亲闻讯赶来与他相认,重华又要受委屈了。”丰隆忽然插话:“我听说过一个传闻,虞帝的父亲患有眼疾,虞帝舌舐其眼使其复明,是真是假?”这可就奇了,姚重华不过一凡人,怎能有如此能耐?也难怪丰隆会问了。果然,女英颇为得意地道:“重华此前服用过一种药,正是那药帮助父亲复明的。”“什么药?”女英想了想:“不知名字,是我们成婚的时候,一位女子送来的。”“是位天神。”娥皇补充道,“她还送了别的东西给我们。”说罢,两人从贴身之处取出两样物什,一是青鸟羽,二是龙鳞。这两样东西我再熟悉不过了。想来,送信者是青鸟,制药者便是西王母。丰隆看了我一眼,这二位异于常人之处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不单父亲的眼疾,说起来,天神还救了夫君两次。”丰隆好奇:“怎么说?”女英抢着答:“重华的后母和弟弟总想害他,一次趁他修屋顶的时候搬走了梯子还放火,青鸟羽化成双翼托着他下来。还有一次,父亲让重华挖水渠,他弟弟搬石头将洞口填了,还往里头灌水,若不是龙鳞护着他从另一个井口逃出,恐怕就让他得逞了。”这一次,娥皇没有阻止女英,面色严肃了许多。“虞帝在如此家境中还能有孝悌的美名,实在是不容易。”丰隆感慨道,“若是我……”“咳。”我瞪了他一眼。“若是我,一定好好向舜帝学习。”丰隆摸了摸脖子,偷偷看了我一眼。我不看他,心里明镜似的。丰隆喜欢嘴上逞能,但敢说不敢做,不过是逞一时之快。见我不睬,转头又逗鸟去了。还没走出两步,丰隆身形一晃,差点没站稳,脸色忽然变得煞白。“怎么了?”丰隆一把抓住我的手,屏息凝神片刻,低声道:“人界有异。”娥皇女英见状朝我们这边走来,丰隆快速地道:“我出去瞧瞧,她们交给你。”还没等我表态,他飞身一跃,不知所踪。跑得还挺快。“令弟没事吧?”娥皇问。“没事,他就是憋得慌。”我故作轻松地笑笑,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