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间配殿里,医官们正在全力救治伤者。宫人伤亡不计,几个孩子因为重伤不治身亡,亲眷捶胸顿足,殿上只闻一片撕心裂肺的哭声。苏星回给裴彦麟绑上纱布,裴彦麟一声未吭。他身上烧伤了多处,苏星回眼泪不停滚落,“不要沾水,仔细养着。”“不是没事了。”裴彦麟轻松一笑,给她擦掉眼泪,在她的帮助下穿上里衣,“你就在这里躺一会儿。今夜是没办法休息了,我得去安抚,还有处理善后。”“麒麟儿,念奴……如何?”他接着又问。苏星回的喉咙干涩,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她言简意赅道:“睡了。”两个孩子受了点皮肉伤,哭闹了一阵,累得睡下。他们性命无碍,但多少受了些惊吓。裴彦麟穿戴好后,苏星回送他离开。站在夜空下,她看向寂然无声的内禁,内心不免波澜四起。她打算去寻裕安公主,一人急匆匆地奔来,却是敏良。敏良满头大汗,无暇解释,只是附在耳边速速说了几句话。苏星回容色大变,脑子里乱麻一团。她镇定下来思忖再三,交代他去找裴彦麟和许宠,再若无其事地回到内宫,自己则命人清点赴宴人数,再去见裕安公主。裕安公主在为伤势过重的金遐殚精竭力,乍一听到她的兄长陈王趁此发动政变,脚下一个趔趄。“眼下什么情形?”苏星回眼疾手快地扶稳裕安,裕安需要掐着她的手臂才能勉强站住。苏星回道:“尚不清楚。陈王不在,吴王沛王一众皇族还在殿上,他们不知情由,又无圣意交代,不敢出宫。”裕安无处着眼,只能看着她,“我需要召见裴相公。”公主的侍从严防死守,苏星回直言道:“宫中没有任何行迹透出,形式不明,我们不能贸然行事。”裕安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圣人在她们手里,褚显真和薛令徽威信极高,她们若是挟天子令诸侯,我等岂不是要坐以待毙?”苏星回心里没有底,安抚道:“公主,天无绝人之路。”苏星回扶她坐下,两人无言地坐了片刻,听到叩门声,随即侍从捧入了一封信纸。裕安拆阅道:“鹤年亲眼目睹陈王陈兵长生殿,他把前后经过都告诉了相公他们。”苏星回后怕道:“当时情急没来得及问,想来是褚显真急于举事,没来得及详查。鹤年失踪,昨夜混乱倒好,事后排查发现,必然会引起她们的警觉。”裕安眉头轻皱,忧心忡忡道:“裴相公让我稍安勿躁,且看明日如何。”此刻早已是大年初一,广场之上遍地残垣断梁,明堂被彻底烧毁,还有几间配殿摇摇欲坠。一场大火扑灭,东方天光隐现,每个人的脸上都疲倦不堪,眼里充斥着大量的血丝。裴彦麟处理完,天色一片大亮。他正在洗脸,许宠问:“你让鹤年回去了?”“他身份特殊,容易发现。既然她们暗中行事,我们也不能打草惊蛇。”他刚刚嘱咐裴鹤年赶回内禁,以避宫中起疑,再生事端。许宠点头,他累得直不起腰,捶着胳膊道:“去吃早膳吧,忙了一整晚,过会儿还有得应付。”裴彦麟和许宠去公堂随便吃了碗汤饼,便率百官前去长生殿请罪缴旨。不出两人意料,他们未能面圣。薛令徽声称奉旨,请各位官员例行出宫,欢度佳节,并对外宣称圣人遭受惊吓,一病不起,将在两日后迁居上阳宫。长生殿上发生的事,裴彦麟和许宠已经心知肚明,大概还要算上陈王的党羽,尤其是周策安。周策安伙同褚显真,夫妻狼狈为奸,在暗中扶持陈王。陈王的计划事关重大,他作为亲信,岂能不知。裴彦麟余光打量周策安,周策安若无其事,脸上窥不出丝毫异端。薛令徽为御前秘书,执掌机要,一众大臣不疑有他,纷纷谢恩告退,带领家眷出了宫。“瑞成,她们究竟几个意思?”一出宫,许宠就迫不及待地追上裴彦麟。他就此事发表了看法,裴彦麟均不认可,“陈王挟持圣人,世兄可有实证?”许宠怒不可遏道:“我们要求面圣,她推三阻四,各种搪塞,这便是实证——她们胁持圣人,左右朝政,企图改天换地。”裴彦麟不置可否,“事实如此,世兄又能如何?陈王在薛令徽的翊助下显然掌控了内禁,你我贸然行事,反倒被他牵制。”望了望眼前清冷的市坊,正值佳节,各家贴红悬灯,却是分外冷清。甘露元年结束在一场熊熊大火,昨日天地在瞬息千变万化。他又道:“不出几日,其他二王也该生疑。在此期间,陈王必然还有一番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