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边是火光映天,这边是暮色暗沉。褚显真守在门外,无声的大殿上忽然传出巨响。她清晰地听到女帝的剧烈咳嗽,咳嗽中夹带着冷笑,“李顼,你好算计啊。”无人看见的幽暗之处,有两人悄然遁去。一人穿着内官品服,是无意撞见的敏良,一人却是被疏漏得以逃出的裴鹤年。裴鹤年在暗中目睹了政变的过程,立即意识到非同小可,他必须设法向父亲通风报信。此时此刻敌友难辨,在找到父母亲之前,裴鹤年不敢妄动,因此他一刻不停地奔去了前朝。他也是才知道,念奴和裴麒困于大火,生死难料。他的阿娘已经以一己之力救出了两个小孩,精疲力竭,浑身一股烧焦的气味,但其中没有一个是她的孩子。两个孩子气息奄奄地躺在地上,医官们立即过来施救。苏星回根本不敢停歇,在善意的劝阻声里再次投入救援。这次她发现了金遐。金遐怀里抱着裴麒,裴麒没有伤着半分,只是有些昏厥。金遐后背却有火灼的痕迹,伤势不轻,还被浓烟呛得快要窒息。苏星回来不及查看她的伤,把湿布撕下来半块披在金遐身上,叫她拿湿布捂住口鼻,“还能走吗?”金遐笑着点头,她口里的气息稀薄,艰难地说道:“别管我了,苏娘子。裴相公……在后殿,念奴也找到了……快出去。”苏星回暗暗舒了口气,但没有更多的时间去详询裴彦麟和念奴的情形,“快起来,不要说话了。”几根横梁哐哐砸落,一簇火飞落在眼前,苏星回抱着她朝旁边滚去,在越来越狭小的空间再次拖起两人,“这样不行,我没有力气,你坚持一下,和我出去了再说。”苏星回一手抱起裴麒,一手把金遐搀扶起来。再不出去,火便会烧断一切出口,届时她们都会被活活烧死。她搂着幼子,寻找一切可以逃生的出口,火还是把宫殿彻底吞噬了。裴麒紧紧抱着她脖子,虚弱地叫着,“阿娘,阿娘……”苏星回眼眶湿润,又迅速被火烤干,再流不出一滴眼泪,“麒麟儿不怕,阿娘在这里。”就要出去了,只差一点。横梁陆续烧断,垮塌砸落,形成一道巨大的火墙。乱火四溅,她们进退两难,眼睛也被浓烟熏得睁不开。她们的头顶上就悬着一根粗木,眼睁睁看着砸了下来,金遐用尽全力把她推了出去。“苏娘子……出去,找人、再救我。”金遐面前是接二连三滚落的梁木,她们被隔绝在两处,性命岌岌可危。苏星回也知道这样下去,三个人都会死。她不敢有半分迟疑,抱着裴麒一口气跑出去,见到人道:“去救县主!”她气喘吁吁地把幼子放下,不顾疲累,要再次进去,裴鹤年拦住了她。苏星回惊诧他出现在此,裴鹤年已把她身上烤干的布迅速取下侵了水。附近的人在问:“还有多少人?”“县主还没出来。快,裴相公出来了……”金遐动弹不得,她的喉咙里都是烟雾,窒息的感觉让她一度昏死过去。她剧烈地呛咳着,艰难地往外逃。火燎了衣裙,她浑然不觉,昏昏沉沉地倒在了地上。裴鹤年看到这一幕,穿过火海,把湿布扯下来裹在她身上,扶到自己背上。他们离出口已经很近,顺利地逃了出来。金遐呼吸到一口新鲜的气,眼睛也恢复了目力。她的伤口开始针刺般地疼痛,她却笑着把脸颊贴向鹤年的后颈,“鹤年,是你。你救了我?”裴鹤年没有在意她的动作,他大声地叫人,好几个侍从和医官从各处奔了过来。裕安公主一看到她浑身流血,当即指挥内官,“抬一张檐子过来。”金遐浑身脏污,发髻蓬乱,背上的伤口更是触目惊心,她却虚弱地开口:“就让裴郎君顺便送我。”金遐不肯下来,裕安只能依了她。去配殿的路上,金遐忍着灼痛,还不忘占鹤年的便宜。“小公子,你救了我的命,我以身相许报答你吧。”裴鹤年公而无私道:“这是为臣的本分,县主无需放在心上。”“受人恩惠,理当报答才是。”金遐精疲力竭地伏在他背上,嘴唇碰到了他的耳朵,“况且你我已有了肌肤之亲,我要对你负责。”裴鹤年听着怪异,“县主不是在乎这些小节的人。”金遐道:“你就这么肯定,万一我在意呢。”裴鹤年左言他顾道:“县主,你的伤势很重,需要及时救治。”他把金遐放在床榻上,宫女簇拥着裕安公主也走了进来,她们将为金霞更换衣裙。裴鹤年无声无息地退出,一名内官专等在殿外,当即请他去一旁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