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凤池端详着她烛光下的容颜,不似作伪,便轻轻笑了起来:“我以为你会难过。”洛棠神色坦荡,甚至看向谢凤池的时候带了抹毫不掩饰的愧疚:“没有难过,先前不过是有所谋求,害得崔大人失了礼度,如今他能得圣上恩赐,放下过往,我只期盼他能好好过他的日子了。”谢凤池听着那有所谋求,笑了下。他于屋内也规矩地束着发冠,俊美又矜贵,笑时眉眼温顺,狭长的凤目微垂,像含着慈悲。自从被夺情复入内阁,谢凤池便鲜少再穿浅色衣服,平日里不是绛色的官袍就是玄色的常服,整个人都沉稳内敛了不少,连带着此刻看起来,虽然只是静默不说话,却叫人觉得他在筹算什么。洛棠乖顺地等他回答,半晌,谢凤池也才缓缓低碾了句:“有所谋求。”洛棠垂下头。可出乎意料的,谢凤池今日没有再同以往一般借题发挥来发疯,洛棠想着,应当是时间也久了,反复揪着她这唯一的错处实在也无趣了吧。可不再揪着她的错,到吹灯后,却还是免不了一番折腾。黏腻声中,洛棠小声小声喘着气,不敢看谢凤池,因每当此时,他眼神都依旧清明,会叫她十分羞恼于神魂颠倒的只有她。难道她就生得不美吗?难道她就不够摄人心魄吗?凭何每次只有自己看他的脸,就会忘乎所以呢。动静渐小,下人们低着头进来送热水,洛棠腰肢还酸软着,伏在男子结实的胸膛上难得休息了会儿。片刻后,她才忍不住小声说了句,不公平。谢凤池正缓缓濯水拂拭她的后背,闻言,被水汽熏得根根凝结的睫羽颤了颤。他好似并不在意洛棠在说什么不公平,眼眸极缓慢地眨了下:“那你想如何呢?”洛棠想了想,总不能开口让谢凤池下次行事时,也迷乱些,更或者,让谢凤池与自己真正……她说不出口,也没这个立场要求,更害怕听到和从前一样的羞辱。十分委屈,洛棠侧目便看到了桌上那珠花。洛棠想了想,道:“后日花朝节,侯爷可以带我出府吗?”拂拭后背的手顿住了,浴桶里的温度似乎都降了下来,洛棠却不知发生了何事,直起腰看他,磕磕绊绊道:“不,不行吗……我想去看花……我没去过……”谢凤池定定地看着她,忽而想问她,是舒服的日子又过完了吗?她先前说,没去过庙节,与他出行是头一次,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她不记得了吗?洛棠却似乎没瞧见谢凤池眼中氤氲出比水雾更炽热的情绪,她还在自顾自委屈着,思量片刻,低落道:“那不去了。”谢凤池眯起眼轻轻笑起来:“小娘,你想好再说,万一我当真了呢。”才怪,他的手掌负在桶缘,纤长的手指轻轻叩打着,琢磨只要她再主动说出要走,干脆今晚就叫她永远留在此处。水汽不知何时熏得谢凤池眼底布满血丝,再温柔的恶鬼,也终究有不可触犯的禁忌,能叫他转瞬撕裂人皮。他是舍不得,可若是真到了要抉择的时候,他不能再当那个被放弃的。却见洛棠垂着头,水汽熏得白玉泛红,柔软的身段半陷在水中,如妖姬出池,以万般风情蛊惑着没有见识的读书人。她伸手攥住一抹谢凤池的黑发,轻轻揉搓:“那明日侯爷回来,给我带些鲜花可好,我也想给侯爷做簪花。”过了许久,谢凤池才说了句好,又问要什么花。洛棠本想说,君子如兰,不知可方便摘到兰花,可想了想,终归担心过分揣度了谢凤池的喜好,小声道,摘侯爷喜欢的花便好。花朝节,本就是男女都簪花的美好时节。翌日下朝,朝臣们一边心中担忧圣上,对方今日早朝已然咳了血,一边见到了正值盛宠的大理寺卿,还是要赶过去祝贺几声。崔绍耐心地与众位大人道过谢,恰见谢凤池广袖长袍姿态雅正地路过。他心中一沉,与众人告别,散布跨两步叫住谢凤池。谢凤池正要去文渊阁后殿,与众阁老替圣上批阅奏折,商议真正的要事,闻声不急不慢地转身看向崔绍。“圣上准备赐婚,是你提议的?”崔绍眼底发红,压着声音走过去。谢凤池抬眸:“崔大人是要道谢?”崔绍眼中怒火滔天,可这怒火烧得太旺,一会儿也就烧没了。他苍白着脸,咬牙闭上眼:“谢凤池,你到底想做什么。”“看寺卿好似闲得很,便好心求圣上给昔日好友促成一段姻缘罢了。”谢凤池真诚道。崔绍胸腔里气血翻涌,几乎要像风烛残年的圣上一般咳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