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手探出挲过琴身叹道:“久不见此绿绮!乱事之中、辗转千里,云儿你竟还将它带在身边?”
巧云手按琴弦,转眸挤笑道:“当日你我在京口重逢,我失口抱怨所奏之琴音色不佳,你便从红玉姐姐口中问明我所愿,千里迢迢觅得此琴。绿绮古琴,再贵重在我眼中也是寻常。可这琴中却有廿三郎浓浓情意,我怎会随意丢弃?我身娇弱,故托在娜娜处保管。娜娜不负我望,完璧至今。只是此琴不知你费了多大代价,花了多少精力方能得回?想来便让我心疼。”
折翎想到昔日求琴之事,不由会心笑道:“只一具琴,寻到买了便是,哪有什么精力代价?”
巧云笑着白了折翎一眼,捏粉拳在折翎身上作势一捶道:“又来说些轻巧话糊弄我!此琴通黑泛幽,若绿藤绕于古木之上。即便并非司马相如当年那一具,亦是古物无疑。怎得让你轻巧巧购于集市之上?”
折翎握住巧云柔荑,故作神秘笑道:“此乃我与韩大哥二人共守之秘,却不能说与你知!”
巧云素手被折翎握了个结实,心头泛起阵阵甜蜜,柔声佯嗔道:“韩大哥许是已经偷偷告知红玉姐姐了,只你将好事欺瞒了我一个!”
折翎闻听欺瞒二字,忽地从往事柔情中复归现下,面容为之一僵。
巧云心细如发,观面知其心。
念起往昔心无隔阂时之恩爱,又见如今虽相敬如宾,却亲密难再,不禁幽幽轻叹。
折翎听她叹气,想起适才因琴而起之蜜意,虽是昔日常态,却已久未得见,遂也是一声叹息,将握着巧云的手轻轻松了去。
巧云失落无言,绕坐在桌前调试琴弦,心中转着想要告知折翎的实情,斟酌话语,只觉百般艰难。折翎亦在桌旁坐下,亦不知该从何问起。
一旁的晓月适才被巧云吓得心惊,趁着二人甜言蜜意之时拾起笔悄悄退在一边,却心忧不知该怎么取回桌上的涂鸦。
见折巧二人忆往昔无暇他顾,稍稍心安。
待二者之间的情意渐渐消退、对坐无语,便又开始担心起来。
房外夜凉如水,月光似纱,林木之间雾气缭绕,宛若人间仙境。房内灯花偶爆,琴弦微铮,三人坐立不同却皆是思虑无语。
良久,折翎破去沉闷、将晓月拉到身边,抚其肩对巧云强笑道:“适才你未归,晓月手舞足蹈,又兼提笔作画,似有要事。可她所绘,我却难明,只看懂了娜娜,小六,别的却皆是混沌。云儿你善解手语,且问她一问,然后将事说与我听如何?”
晓月闻言,骇的浑身一颤。
折翎惊觉,诧异将她打量一番,回首望对坐的巧云,见她亦是面色发白,心中疑窦大起。
正欲发问时,巧云已抢道:“廿三郎,晓月所说之事,暂且容后。我有一事,想要与你商议。”
折翎应允,便遣晓月回避。
晓月心忧,垂首弄衣角、踟蹰不肯去。
巧云望着晓月,郑重道:“我已决意与廿三郎生死与共,万事再无欺瞒,你且去吧!需要用你处,我再唤你。”
晓月抬头,见巧云面色尚白,眼中却是坚定平静。遂将眼瞄了瞄折翎,抿唇行了个礼,起身夺过桌上画纸,掩门而去。
折翎怀探询去看巧云,却见巧云微微苦笑,摇首呢喃道:“自幼在我身边,我待她若胞妹!”
接着自嘲般一叹,续道:“我与柒柒,许久不见,不知是否已出落长大?”
折翎听得一头雾水,心中更惑。
思来想去,却只当做了其欲吐露实情前的不安。
不欲逼迫过甚,只压下言语不问。
巧云也不再说话,只是调试琴弦。
半响,巧云将琴调好,心绪也渐平复,遂双手虚按琴弦强笑道:“廿三郎,可还记得当年你送我此琴时的情景么?”
折翎听巧云再叙当年,心头涌起暖意,颔首道:“我自汴梁得琴,日夜兼程赶回京口。你见琴心喜,至极而泣,在我颊上轻印一吻。那时我年少孟浪,得卿青睐,一腔欢喜无发泄处,直欲癫狂。遂将你抱起,跃往先得月高楼之上。那晚云淡星稀,明月如盘,灯火阑珊去楼颇远,繁华喧嚣踏诸足下。仿似天下只得你我二人,再无其他。你头插碎尾银簪,身着湖绿色襦裙,迎风而立,宛如仙子私下凡间。我痴望于你,直至今日,仍觉不够。”
巧云在折翎语中亦忆起当年事,不由得面色绯红、眼波流转。
待听到折翎最后一句情话爱意充斥、发自肺腑,遂动情应道:“将军威武英雄,又是将门之后,而我彼时尚在娼家。能得将军垂怜,心中实在感泣。”
折翎听巧云不自觉间带出了彼时称呼,心中亲切,将手一摆微笑道:“那时你也是如此说!我之心迹,也是如旧一般!无论你在何处、出身如何,我喜欢你便是喜欢你!我乃折氏弃子,宗谱不得入。当日浪迹江湖,亦无今时从军功名。云儿你不也是丝毫不弃,将这终生托付与我?此等话,以后可不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