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宁伯性子急归急,但面前如此问题,一样是有劲儿使不出。圣上不置可否,只问蒋慕渊道:“阿渊,你说呢?”蒋慕渊敛眉。官员中有求和之音,他并不意外,从前战事不断时,喊着要“和”的多了去了。理了理思绪,蒋慕渊道:“我们想着整顿,狄人一样是这么想的。依往年的经验,狄人既然退回草原深处了,就不该在冬日再卷土从来,但今年,他们反常了。反常了一回,攻破了北地,占住了鹤城和山口关,照众位大人之见,狄人会选择再次退去,还是吃死了鹤城?”肃宁伯道:“若是我,我就守着不退了。”“我与伯爷想法一样,”蒋慕渊又道,“就算和谈了,狄人也能借口大雪封境、无法退回草原,要留在鹤城过冬,我们主和,不能把人赶出去,只能留他们。狄人只要守到了来年开春,此次未突袭的狄人也会一并南下,与守军会和,到时候大军压境,谈逼着‘和’一次,我们给的起足够的银子吗?而且,鹤城的存粮恐不够狄人过冬,他们要么问我们讨,要么就偷袭其他边城抢,到时候,落到狄人手中的城镇会越来越多。如今,只能速战速决,把北地一带打回来,把狄人逼回草原去。”肃宁伯连连附和:“小公爷说得在理,一定要打。”圣上抬起眼皮子,又问:“谁去?”蒋慕渊拱手,道:“我去,不止是我,顾家在京中的几兄弟,也一定会请缨回去。”圣上却是摇头:“你多大?顾家几个兄弟多大?这不是儿戏!你们能打仗,你们能挂帅吗?”商讨的必要都没有掌帅印、挂帅旗,需要的是军中的名望、是自身过硬的本事、是对战局的了然于心,却了哪怕一样,不是将士们不信任主帅、对军令质疑,便是主帅辨不清局面,带着众将士白白送死。这一些,需要累积与磨砺,也就意味着,需要时间。历史之中,并非没有少年挂帅,但圣上的意思明明白白的——收复北地,他无法放心地把帅印交到几个年轻人手中。蒋慕渊明白圣上的考量。北地已经是两朝的交界了,再往南,只有裕门关为天险,若在夺北地的过程中,不慎反被狄人突破,一旦让他们入了裕门关,往京城便是一马平川。那样的风险,圣上不敢轻易赌。要么和谈,即便让出北地数城镇,也要守住裕门关;要么有把握地杀回去,把狄人赶回草原深处,让他们不敢进犯。虽然,蒋慕渊不惧挂帅,从前他也做过主帅,可那毕竟是前生,不能拿出来说。或许,他该主动立个军令状。毕竟,北地的战事一刻也拖不得。紧紧抿了抿唇,蒋慕渊恭谨地行了一礼:“我愿……”“圣上,那老臣呢?”蒋慕渊的话才刚刚出口,就被肃宁伯打断了。肃宁伯仿若是浑然没有察觉到蒋慕渊有话要说,他直直立在龙案之前,沉声道:“老臣这个岁数,挂帅出征,行否?”“你又凑哪门子热闹?”圣上拍了拍大案,气道,“你身上有多少旧伤,你当朕不知道吗?大冬天的,肃宁伯,你腰腿挨得住吗?你在京城都离不了火炉子,你再往北边去,你想找死,朕可不想看着你去送死!”只论年纪,肃宁伯实在算不得老迈,相反,在同龄的将士之中,比如与差不了几年的宁国公、成国公相比,他平素反倒是精神奕奕的那一个,人健朗、又笑口常开。除了冬日,一到冬天,肃宁伯的日子就不好过,他从前受过寒气,天一冷,腿脚痛得只能咬牙站立。今日在御书房里也是叫圣上赐座了的,可他太激动了,与大臣们相争,气得跳起来了。一听圣上这话,肃宁伯的热泪翻滚而出,扑通就跪下了:“圣上,老臣这条命就是用来给朝廷守江山的,北地破城、北境陷落,臣心急如焚呐,这不是缺人手挂帅嘛!您让臣在京里待着,那比让臣去北地冻着还让老臣难捱啊!”肃宁伯似是被圣上的关切之语给感动到了,在地上憾哭着表达心境,一副不让他去北地领兵就哭死在御书房里的模样。一众大臣叫他哭得面面相觑,与肃宁伯相熟的自是上前劝说宽慰,平日里能言善道,此刻又实在不知道从哪里劝起。肃宁伯捶胸了一阵,见他身边都围了人,圣上坐在大案后头看不到他的小动作,便悄悄地从人缝里伸出了手,用力拉了拉蒋慕渊的衣服下摆。蒋慕渊下意识地垂头,虽然没有看到肃宁伯给他递眼色,但还是心领神会,拱手与圣上道:“只因我们年轻子弟岁数不够、阅历不多、经验不足而不能挂帅,要让肃宁伯这样为朝廷征战了几十年、伤病累累的老将军上阵,实在汗颜。还请圣上给我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