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缓缓站起身来,吩咐翠竹道:“大鱼大肉都撤了,让厨房熬些粥,取些清口小菜,再把点心热热,不管怎么样,都要填肚子的,饿着总不是个办法。”说完,见沈氏看过来,徐氏抹去了眼角的泪水,道:“离开北地时,就想着大抵不会回去了,现在,是回不去了……”一定要打单氏先前硬忍下去的泪水又霎时间涌了出来,她重重锤了两下胸口,偏过头去,独自缓解情绪。顾云锦和顾云霖扶了顾云思躺下,担忧地看着她。坐在顾云思身边,顾云锦哑声道:“三姐姐,你一定不能动了胎气。”顾云思睁大眼睛看了会儿屋梁,而后轻声道:“我自己知道分寸的,你别为我担忧,倒是你,好好的回门日,却出了这样的事情……”此刻的花厅,已经寻不到之前热闹欢笑的影子了,余下的只有每个人要拼命忍下去的悲痛。“我其实……”顾云锦有很多话想说,说她昨日去看蒋卢氏,莫名就想到了田老太太,说她那夜梦见镇北将军府,她生出了要寻机会回去的念头,可到了嘴边,又全部都咽了下去。这些话题太沉重了,她可以和顾家任何一个人说,却不好与顾云思说,她怕顾云思挨不住。顾云思似是看出来了,冲顾云锦浅浅笑了笑:“我没有那么脆弱,‘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将门子弟,从不畏惧生死。你看四嫂嫂,‘收殓’、‘入土’,与生死相关的事,她能说得那么坦荡。我只是不明白,为何突然就破城了?不应该的,不可能的……就算是……也不该……“顾云思的声音低了下去,跟抽气似的,顾云锦听了一阵,只听见了几遍“不应该”、“不可能”,这种质疑让顾云锦的心一阵阵的痛。她明白顾云思的感受,顾家在北地付出了那么多的心力和鲜血,与边关百姓一起协力铸就的边城,怎么能在一夜之间就化作焦土?况且,前世的北地从未失守,今生,为什么就……顾云锦不知道答案。而御书房里,圣上也在追问这个答案。蒋慕渊快步走到外头时,正好听见里头圣上愤怒的责问声。“不是说今年北方大雪,狄人早早就退回了草原深处吗?那他们是从哪里来的?他们穿过了冰天雪地的草原,毫无征兆,一夜之间攻破了北地城池,烧杀掳掠,这像话吗?”圣上气极了,声音都在抖,“今年冬天给北地送去的军需,我们的将士怕是没有享用几天,就全叫狄人给抢走了!抢不走的还烧了!现在给朕来一句‘损失惨重’!”兵部众大臣垂着头,一时都不知道如何接话。圣上还要发脾气,外头禀说蒋慕渊来了,他才一屁股摔坐回龙椅上:“赶紧让他进来。”蒋慕渊入内,不及行礼,就被圣上止住了。“虚礼就免了,不是那个时候,”圣上道,“你媳妇儿今日回门,你是刚从顾家过来?知道消息了?”“顾家有家仆回京报信,我就进宫来了,”蒋慕渊道,“说的是北地破城,化为焦土。镇北将军顾缜战死,老将军夫人田氏亦亡故,顾家余下的其他人,似也有战死的,但没有确定消息。北地开了城门,百姓南逃,想来附近城镇已经有不少难民了。”圣上按着额头,示意蒋慕渊自己看军报。蒋慕渊从韩公公手中接过,展开来一看,饶是有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想叹气。军报上明确写了,顾家三房的顾致清、顾云肃与蔡氏,皆已战死,遗体被兵士寻回,他们是顾云锦的三叔父、五哥与五嫂。像这样有了明确生死的,在突如其来的战事上,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其他人,兴许也已经不在了,却尸骨难寻。圣上垂了肩,他脸上的怒气已经散了些,只是声音更沉:“都说说吧,之后怎么办?”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推诿了一番,最终一人站出来,道:“圣上,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固然将士们想打回去,我们有没有足够的冬衣、粮草让他们去打?国库捉襟见肘,大抵只能‘和’了……”“和个屁!”大胡子的肃宁伯瞪着眼睛骂了回去,“我就不明白了,打仗又不要你们去冲锋陷阵,拦着做什么?没银子,我掏你家银子了?”那大臣对上气势汹汹的肃宁伯,也只能先挨了骂,小心翼翼道:“伯爷,要是掏了我家银子能把北地收回来,我明儿就上街讨饭吃去,可这不是不成吗?实在是、实在是不能让将士们白白去死啊。求和只是一时,等我们整顿好了,再去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