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无烟的眉毛微微跳了跳,看起来简直像是要跟巫琅同归于尽似的,被应不夜硬生生按下了,他声音嘶哑了许多,神情也算客气,平静道:“今日蒙尊驾指教,来日必有厚报。”“那我等着。”巫琅冷笑了一声,又转过头来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商时景,并未理会主人家的心思,而是直接挥手打开通道,厅内忽然出现一个黑漆漆的巨大漩涡,他极是自然的搂住商时景的腰肢,踏入甬道之中,那洞口随着两人消失的身影而瞬间封闭。寒无烟气道:“他不过是个过气的叛徒,你就这么怕他?!”“蠢货!”应不夜怒道,他刚呵斥完寒无烟,忽然猛地吐出一口血来,脸上的神气瞬间消散,面若金纸,倒好似个久病之人,他闭目休养了一阵,好歹将那口气缓了回来,淡淡道,“他不动你,是看不上你,不想欺负一个孩子,你当他是怕你吗?”寒无烟瞧他这般惨状,吓得面无人色,半晌才喃喃道:“你还好吗?”“他不想那人看到太血腥的场景,到底留了些手,不妨事。”应不夜摇了摇头,借着寒无烟的力道站了起来,皱眉道,“这次没留住溟水玉,只怕鬼师又要借此生事,陵光君的修为比我们想得更为可怕,一时半会儿倒是动不得了,还不如将脑筋多往四海烟涛身上打打。”寒无烟想起鬼师似笑非笑的脸庞,几乎能想象到对方戏谑的言语:“我即便能叫你们抓住溟水玉,你们又能留下他吗?”果真是一语成谶。“鬼师他……”“好了,当初说好了,他出谋划策便足够,如今他做到他说的,是我们没本事留下,无烟,别将事情闹得太难看。”应不夜摇了摇头,他如今重伤在身,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却清楚绝不能在此刻内部生事,其实他并不喜欢鬼师,也不愿意相信那个男人,可这毕竟是尊主的决定,他只能遵从。“我带你回圣域。”圣域便是酆都,对外人而言避之唯恐不及的所在,对于四掌令这般半人半鬼的存在,却是最为安心的归处。应不夜犹豫片刻,想起南霁雪的音容笑貌,下意识摇了摇头道:“罢了,我还好,你先去休息吧。”他还有一个约要赴。寒无烟拗不过他,只好点头。…………“你五弟他……”清醒的时间越长,体内那种刻骨的痛楚就爆发得越明显,商时景强忍住了痛呼,觉得视线一阵模糊,大半个身体依靠在了巫琅身上,生怕被人发觉,便虚弱道:“他……他那日突然出事了,你有找到他吗?”“没关系,他不要紧的。”巫琅一心牵挂在商时景身上,下意识道,“我那日回来,看到屋子里你们俩都不在,又看到了鬼哭的头,就知道是幽冥鬼狱来了。”商时景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道:“你总是这般聪明,此番倒是多亏了你。”他好像没有记恨自己隐瞒了眼睛恢复的事情。巫琅心里稍稍松了口气,然后又听到商时景低声道:“你能来,我心里实在是很开心,你别担心,我在那里并没有受什么苦,醒来时你已经来找我了。”他说得话那么轻柔,却像柔软而锋利的纸片,轻描淡写的翻过一页,却也轻而易举的将巫琅的心割裂开来,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我本该多看着他一些的,只是他突然好似……”“嘘。”巫琅很轻的止住了商时景的喋喋不休,对方于是沉默了下来,近乎无力的依附着他,像是缠着大树的藤蔓。商时景已经感觉到自己彻底站不住了,眼眸饧然,手无力的搭在巫琅胳膊上,苦笑道:“接下来怕是要劳烦你了。”他话音未落,巫琅已经将他背了起来,两人从虚空之中漫步而出,离着小屋还有一段距离。商时景过于温顺,全然没有了平日的冰冷与无情,他软化得好似一江春水,引起人许多不堪的念头与想法,巫琅背着他,忽然觉得即便这么一生一世的走下去,也无所谓。商时景并不算重,巫琅那双能翻云覆雨的手,曾经调弄风花雪月,也曾掌控天下,如今轻轻托起一双虚弱的腿,竟觉得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才好。以前他总想为天尊做些事,成为一个对父亲而言,能够欣赏,能够有用的男人;后来离开天尊之后,巫琅才意识到自己不仅仅只能做陵光君,他还可以做更多更多的自己。巫琅体验过很多人生,他能变成许多面貌,可是临到头来,他对商时景,竟然仍旧是最初的想法。他想成为对商先生而言,有用的棋子。棋子,真是何其荒谬,又何其可笑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