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梅恩呢。他的大脑迟缓地运作着,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崔梅恩去哪儿了?她被魔鬼袭击了?被什么人带走了?不,现场没有半点深渊的气息,所以是谁?什么目的?她还活着吗?她……
也就在这时,他听见了崔梅恩的声音。
她的声音如同暴雪中一簇明亮的篝火,烫得塞德里克·梅兰斯浑身一个激灵。他眨眨眼,再眨眨眼,模糊的视线终于逐渐回归了正常。
他顺着声音一步一步地走去,靠近了半掩上门的浴室,又在浴室口猛地停住。
他听见赛缪尔·卡伊说:“……我知道错了。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崔梅恩没有立即回答他。浴室里静极了,只有水珠时不时滚落的声音。
塞德里克又开始发抖了。他死死地掐住自己,屏住了呼吸。
他在赛缪尔面前向来耀武扬威,洋洋得意,为此两人在训练场和私底下斗殴过不少次。
没有任何人知道,塞德里克·梅兰斯非常害怕赛缪尔·卡伊。
赛缪尔比他更早认识崔梅恩。他比他长得好看——并且不得不承认赛缪尔的长相远比他要受女性的欢迎——最重要的是,崔梅恩爱过他。
如果不是赛缪尔鬼迷心窍令她失望透顶,塞德里克敢发誓,崔梅恩绝不会选择自己。
所以他才害怕。
在许许多多的深夜里,他从噩梦中惊醒,大汗淋漓。他梦见崔梅恩原谅了赛缪尔,再度挽起他的手,将自己抛在一边。
光是想象那种画面,塞德里克就害怕得仿佛被人攥住了心脏。
是以,在听见赛缪尔用讨好的软弱的语气问出这个问题时,他并没有立刻冲进去阻止,而是慢慢地蹲在门后,仿佛一只紧张兮兮的大狗。
大狗蜷在墙角,竖起耳朵,偷听着主人说话——她正在决定是否把他赶出家门,接回被自己送走的上一只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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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我后面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崔梅恩揪他的脸,“这下放心了?我说过,我从不轻率地做决定。一旦我决心去做什么,就绝不会后悔。我已经决定选你了,就不会再回头了。”
她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拍拍他的脸颊:“天,你应该早点和我说的,我们不是说好的,有任何问题都要说出来好好沟通吗?你怕成这样,居然都不和我说一句。下次不许这样了,乖啊?”
她坦率大方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漆黑的、灵动的、生机勃勃的、崔梅恩的眼睛。崔梅恩这个人,出身普通农家,长相也算不上多么出色,却拥有一个澄澈又真挚的灵魂。只有最亲密的人,才能被她毫无保留地照亮。
“嗯,我知道。”塞德里克说,“可我还是嫉妒。”
他搂紧崔梅恩,埋首在她颈窝里,深深地呼气、吸气、呼气、吸气,直到五脏肺腑都盈满了她的气息。崔梅恩无奈地笑了,她也紧紧地回抱住他。
“忘了他吧,我会做得比他好一千倍一万倍。”他贴在崔梅恩的耳边说,“他就是个废物。我不一样,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他们拥抱,接吻,唇齿交缠。她犹如最耀眼炽热的火,只要靠近过一次,就再也无法忘记那灼烧灵魂的温度。
我好像被蛊惑了。塞德里克·梅兰斯迷迷糊糊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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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梅恩的身下拖出长长的血迹,向着地下室黑洞洞的出口爬去。在手指刚刚触摸到地下室出口大门的那一刻,她便被人用力地拽住头发,重新拖回了位于中心的法阵中。
地下室内爆发出一阵快活的哄笑。
崔梅恩蜷缩在地上,急促地喘息着。她的身体上遍布淤青和伤口,一看便知早已重复过不知多少次这种无聊的猫捉老鼠的游戏。
她躺在法阵的中央,法阵的线条自她身下放射而出,周围是一层一层标准的圆环,刻满了复杂的咒文。她就像一困在蛛网中的渺小的虫,不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困境。
蜘蛛们爬了过来。
为首的是梅兰斯夫妇。他们既不面目狰狞,也不邪恶恐怖——事实上,他们与初见那天没什么区别,严肃而端正,看起来只是一对普通的老人。
有人摁住崔梅恩的手,用钉子扎过她的手掌,将她钉在地面上。接着,更多的蜘蛛涌了上来。
崔梅恩如同一只受伤的雌狮那般咆哮,她用牙齿和指甲作战,拼尽全力地撕咬踢蹬靠近她的一切活物,抓烂了不少皮肉,甚至咬下了几片耳朵,直到她不能再反抗为止。
梅兰斯夫人被崔梅恩抓烂了眼角,她的丈夫更是被咬掉了一个小指头——为此他发了狂,一边捂住手嗷嗷乱叫,一边命令身边的信徒也掰断了崔梅恩的手指。
崔梅恩发出痛苦的尖叫,她像只落入陷阱中的猛兽那般挣扎、哭嚎、怒吼、诅咒,然而无济于事。梅兰斯夫人拿出一张有羊皮纸,大声念诵献祭仪式的步骤。仪式需要在保证祭品存活的状态下尽可能给其施加痛苦,以取悦深渊。
信徒们取来刑具,梅兰斯夫妇负责指挥,一位行刑人负责执行,剩下更多的信徒则以崔梅恩为圆心围成一圈圈的同心圆,齐声念诵咒文。
大声的、冰冷的、毫无起伏的、如海浪般波涛汹涌的。崔梅恩的尖叫与哭喊很快就淹没在了咒文声中。她的血液渗入法阵的纹路,沿着画好的线条流淌开,法阵便一层层地亮起了鲜红的光芒。
亚瑟猛地闭上眼,又强迫自己睁开,记住他们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咒文。一开始是施加于肉丨体的酷刑,后来是到直接腐蚀灵魂的魔法。他们对付她如同渔夫对付鲜鱼,刮鳞、放血、去骨、活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