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梅恩花了两天时间,才等到一辆进入牧场的马车。她悄悄地爬入车厢,又在马车路过一处小镇时悄悄下车,用一枚镶嵌着宝石的胸针雇佣了一辆去往外地的马车——这委实有几分冒险,可她身上没有别的财物——在离开梅兰斯封地的最后一站,她被两个雇佣兵拖下了马车。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一人利索地将她摁在地上,在她的口中塞入毛巾,另一人向车夫与同行人解释说这人是个偷了主家钱财的小偷。
车夫恍然大悟道怪不得看她灰头土脸的,却阔绰到用宝石胸针当车费,一众围观市民也连连点头。
崔梅恩再度被押回了地牢。
她比之前瘦得更厉害了,孕晚期隆起的腹部紧贴在她瘦削的身体上,如同一颗太过饱满的果实沉甸甸地缀在被压弯的树枝上。这次她被搜身搜了个彻底,除了衣物外所有的东西都被拿走,四肢都被拷上了锁链,明眼人都知道,她已绝无再有逃走的机会。
然而崔梅恩并未认输。亚瑟站在她的身边,静静地看着她一遍一遍地观察四周的环境,即使他看不穿她的大脑,也能猜到她仍旧在脑海中不停地思考着求生之法。
她的眼睛里依然跳动着对生的渴望,仿佛燃烧着两簇小小的顽强的火苗。
在第二次被关押半个月后,梅兰斯夫人进入了地牢。守卫为她搬来一把椅子,她坐在崔梅恩对面,说话慢条斯理,口气温和,仿佛她仍旧是那位坐在露台上与崔梅恩闲聊的贵妇,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猎手。
她对崔梅恩说:“你知道我们是怎么找到你的吗?”
崔梅恩认真地点头:“我不该用那枚胸针,太显眼了。我下次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梅兰斯夫人轻轻地笑出了声。她用怜悯的眼神注视着崔梅恩,慢慢地从裙子口袋里掏出了一件物品,放在掌心中:“这是你的订婚戒指,是塞德亲手交给你的。他是不是嘱咐过你不要取下?戒指里刻入了一个强大的定位魔法,它帮助我们找到了你。献祭是为了家族复兴,塞德会是最大的受益者。只不过牺牲掉一个不值一提的所谓妻子而已,他怎么会不愿呢?”
梅兰斯夫人摊开手掌,那枚廉价的绿宝石婚戒在她的手心里闪闪发光,刺得崔梅恩闭上了眼。
等她再度睁开眼时,梅兰斯夫人才接着说:“我亲爱的,你不该太相信他。如果没有它,也许你还真能逃得出去。可惜,你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烛火耀眼明亮地摇晃着,亚瑟蹲下身去,想要握住崔梅恩的手。
崔梅恩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做出半分被恋人背叛后伤心痛苦的表情,只是冷漠地瞪着梅兰斯夫人。
这显然不能取悦对方,梅兰斯夫人冷哼一声,起身离开了。
唯有亚瑟能看见,摇曳在崔梅恩眼中的火苗倏然熄灭了。
第36章
被人从囚牢中拖入画满法阵的地下室时,崔梅恩竟然没有感到一丝恐惧。她的大脑中充斥着一种奇异的安宁,嘲笑着自己的愚蠢与天真。
她想起在结婚前的一天,赛缪尔来到她的家中,乞求她再给他一次机会。她自以为已经看清了前任伴侣的真面目,所以果断地拒绝了他——那时她并不知道,现任伴侣会比赛缪尔更狡猾、更让她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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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塞缪尔后,崔梅恩在门口瞥见了一颗畏畏缩缩的金色脑袋。
“过来。”崔梅恩环臂抱在胸前,对门口说道,“我都看见你了,过来。”
毛茸茸的金色脑袋磨蹭了几步,又停下来不动了。
崔梅恩叹了口气,转过身去,探身拔掉浴缸里的塞子,自言自语般说道:“我只叫三遍,再不听我也没办法,今晚也别想进屋睡了。真是的,多大年纪了,还跟小孩一样——”
下一秒,身后有人重重地抱住了她。塞德里克身着一身圣殿骑士的制式盔甲,就像森林里一只捕住猎物的铁夹子,环住她的腰肢,委委屈屈地嘀咕:“你不是才叫了两遍嘛。”
“刚才为什么不进来?”崔梅恩问,“还有,今天你突然就出门了,也不说什么事,回来得还这么晚。我知道有时候情况紧急,但你至少要通知我一声,我会担心的。”
她拍拍塞德里克的手臂,示意他松松手,接着在他怀里转了个身,两人面对面抱在一起。
塞德里克低低地说:“抱歉,下次我会注意的。首都出了点……事,不过没关系,现在已经解决完了,我待会还要回圣殿,想着赶紧抽时间给你说一声。我太蠢了,我得做个魔法道具什么的给你带上,戒指或是项链之类的?刻上强大的护身魔法,只要你不取下来,就能抵挡……”
“停。”崔梅恩拍拍他的脸,踮起脚尖。
塞德里克顺从地弯下腰,她便在他的嘴唇上轻咬了一口,说道:“你还没回答我第一个问题,刚才明明就在门口,为什么不进来?”
塞德里克沉默了几秒:“……我回家的时候,看到门口有一摊血迹……我吓坏了。进门找你又不在,只有浴室有声音,我还以为家里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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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都突然出现的深渊开口打了圣殿一个猝不及防。幸好事发地位于郊外,赛缪尔又报信及时,否则险些酿成大祸。
塞德里克原本请了婚假在家,遇到这种紧急情况也被召回,骑士们编成小组对首都进行排查。几轮搜查下来,已是后半夜了。赛缪尔受伤最重,圣殿便批准他提前回去休息,第二日再进行述职,别的骑士则需要留下来参加会议,商讨后续对策。
距会议开始还有一小段时间,塞德里克抓紧时间请了个假,打算赶紧回家通知崔梅恩一声,以免她等得着急。此时雨已经小了,他跑过一条条积水的街道,却在家门口停下了脚步。
塞德里克·梅兰斯自诩已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唯独这一次,当他看到门前那摊正被雨水冲刷的血迹时,感到心脏一阵猛烈的收缩,如同被冰冷的锐器贯穿胸膛。
他在那一瞬间竟然有几秒不能呼吸,大脑霎时停止了运转,一片空白。他在原地呆站了许久,才掏出钥匙,握住了门把。
门没有锁,缓缓地转开。塞德里克走进屋内,发现血迹也跟着延伸到了屋内。客厅和餐厅里都空无一人,只有灯依旧亮着。
塞德里克发现自己在发抖。他抖得越来越厉害,不得不扶着餐厅的桌子,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