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子他和英国公闲聊之时还听对方说起,他格外遗憾于自己没能参与到高丽之战中,好在如今将自己的孙儿送去了辽东磨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实现了他的梦想。
那么在吐谷浑与吐蕃的冲突面前,李勣怕是会想要直接请战,让自己以一个将领的身份为职业生涯画上一个终结。
皇后说得没错。
倘若他真将今日的这出帝后争论摆在朝堂上,触犯天颜、似有僭越之嫌的皇后,也不过是想要针对国事提出更加合乎局势的建议,又哪里是非要往李治的脸上踩上一脚,去意图谋夺天子的决策之权。
在望向对方眼睛的那一刻,李治觉得,自己看到的只是其中的秉天下之公道而已。
一时之间,仿佛方才说出“僭越”二字的他,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在发出一句耍脾气的吵闹。
李治:“……”
他揉了揉额角,觉得在看到庭州战报之时的头疼又再一次浮了上来,偏偏皇后才听过今早太医对他的例行问诊,让他想要在此时用这作为借口来躲避也不成。
他最后也只能败下阵来一般低声回道:“媚娘,你让我再想想吧。”
别这么逼迫于他了……
武媚娘轻叹了口气,伸手为他按了按那被头风所影响的地方,让李治恍惚生出了一种错觉,好像刚才的剑拔弩张和对战局的意见对立都是他的错觉。
然而皇后的下一句话却又将他给打回了现实:“陛下仔细思量一番也好,只是关中府兵行将进军,您用于斟酌的时间可不多了。”
“不过您放心吧,吐谷浑来使那边我会帮着陛下去交涉的,在您做出决定之前,我不会让吐谷浑有变的消息传到外面去。”
李治怎么看都觉得,在武媚娘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方才过于严肃郑重的面容上都闪过了隐约的笑意。
仿佛这其中还有点暗藏的意思,便是将方才的一切就此翻篇,将他这位天子的不体面都给封存于此。
他缓缓说道:“你给我两日的时间吧,最迟后日正午之前,我一定给你一个答案。”
“陛下这话又说错了。”武媚娘认真地看向他,纠正道,“您不是要给我一个答案,是要给天下、给吐谷浑一个答案。”
说完了这句话,她再没给李治以继续开口的机会,重新起身站了起来,往外走去,大约是真要如她所说的那样先去安抚住吐谷浑来使。
只是在行到殿外的时候,李治又听到她吩咐了一句“让太医再来为陛下看看”,顿时又觉一阵无奈。
这个时候让太医来看什么?
看他是如何因为皇后的关系被气得心绪不畅吗!
今日的这出对峙里,皇后的变化好像已经越发明显了。
可眼下他最需要关心的又确实不是皇后如何,而是在大军正式出征之前,先将是否要出兵吐谷浑的决定给考虑清楚。
但李治没想到,在他与皇后商定做出决定的截止时间前,他竟已先迎来了一个特殊的拜访者。
“你说——安定公主回来了?”
李治对着面前的军事舆图发愣,就听到了这样一个消息,朝着通报的侍从投来了一个讶然的眼神。
阿菟不是还在辽东吗?
但人都已经回来了,再怎么奇怪于她的折返,总不能避而不见的。
“先让她进来吧。”
不知道为何,在李清月踏入殿中,后头并未跟着一个皇后的时候,李治心中的压力稍微小了几分。
在看到她依然是一派容光焕发表现,而非是匆匆赶路的疲惫时,李治更觉得自己的心中轻舒了一口气。
“你怎么忽然从辽东回来了?”
李清月向他行了个礼,“自然是前来向阿耶报喜的。”
李治奇道:“我何喜之有?”
李清月答道:“辽东地界上的农肥测验结果喜人。自年初我抵达辽东以来,便听从李将军夫人刘氏的建议,将用新肥栽培出的稻米投喂给用于矿洞示警的鸟雀,以确认此等产于金石的肥料会否对头脑造成影响。”
“这法子测试出来的结果应当错不了,而这三个月来,鸟雀的报信也从未有异常之处。自去年年中开始接受投喂的家畜也经由太医署官员查验,各自健康。这足以证明,此种农肥既有增产之效,也无后顾之忧。”
李治闻言目光一亮。
这还真是个好消息。
在初听到矿洞之中鸟雀的时候,因他并未听闻此物,还颇有些新奇,加上讨论的是于关中民生建设可能也大有裨益之处的农肥,他原本紧绷的心情更显松弛。
又听李清月继续说道:“我此次回返,是想将多余的农肥送来此地,在秋收之前,让司庾的官员选择几片关中的官田进行试验,看看此等增产效果,究竟能否适应于关中气候和作物。倘若确有效果,便预备将此农肥的制作之法上呈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