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知水利司封锁进出长安的水道,”谢神筠对此视若无睹,“刺客都是水性极好的杀手,春明湖外通四水八渠,进出长安不是难事。”
京兆府尹一惊,他根本没想到这点,连忙吩咐人去照办。
“郡主对刺客倒是很了解。”沈霜野淡淡道。
“毕竟在他们刀下走了一遭,想不了解也很难。侯爷才该好好想想,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天子脚下也敢刺杀。”谢神筠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刺,神色如常,“乐坊管事的口供和仵作尸检的结果出了吗?”
“尸检的结果已出,这是验尸单,至于那些乐坊管事还在审,郡主可要亲自审问?”大理寺卿道。
“还在审?”谢神筠看过去。
谢神筠执掌北司,对刑狱官员惯用的话术很了解。
大理寺卿问谢神筠要不要亲自审问,就是其中有难处了。
大理寺卿微一踌躇,隐晦地朝沈霜野和宣蓝蓝投去一眼:“今夜临川郡王设宴,包下了诸多乐坊,那两处也是其中之一。”
荀诩。
这场行刺可谓谋划缜密,更是挑中了春明湖这个绝佳的刺杀之地。临川郡王设宴,又逢上巳节,遇刺的春明湖也是长安百姓游湖踏春之地,刺客隐匿于人群,无论来去都轻易查不到行迹。
刺客对他们所坐的画舫也十分了解,在画舫上带不了太多近卫,若要刺杀,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了。
若非事前筹谋良久,绝无可能做到如此缜密的地步。
事涉临川郡王,大理寺自然要谨慎一些。
“临川郡王今日设宴的消息不是秘密,乐坊管事随意攀咬你们便因此畏首畏尾,如何能查出刺客?”谢神筠冷冷道,“再去审问,卯时之前我要看到他们的口供。”
话音刚落,堂外又有人被恭恭敬敬地迎进来,都作宦官打扮,领头那个正是御前总管陈英。
他躬身与上座的沈霜野说话:“陛下惊闻侯爷与世子遇刺,命奴婢前来问定远侯安否?世子安否?陛下甚是忧心。”
沈霜野稳稳受了他礼:“多谢陛下挂念,我并无大碍。”
禁卫来报也说定远侯分毫未损,这自然理所应当。他为北境屏障征战千里,倘若当真在京都被刺,也配不上这定远侯的威名了。
陈英将目光转向谢神筠,面色霎时变了,竟不由往前疾走两步:“郡主这是——”
禁军传回来的消息,可只说定远侯遇刺,没提这位贵人也受了伤!
“陈公公不必惊慌,”谢神筠道,“这是旁人的血,定远侯遇刺之时我恰好也在。”
陈英这才松了一口气,道:“郡主无碍便好。若二位无恙,奴婢也好回宫复命。”他奉旨前来督查此案,“今夜定远侯与敬国公世子遇刺一事传入宫中,陛下震怒,责令三司与禁军入宫御呈此案。”
天子亲自过问,三司不敢懈怠,饶是至今未曾寻得刺客踪迹,也紧赶慢赶赶出了案卷详情,连夜呈递入西苑。
——
谢神筠出大理寺时风雨已停,风灯沉在檐下积水里,绽了满街冷光。
“春日无常,这风雨当真来得快去得也快。”谢神筠道。
他们在春明湖畔的话还没说完。
“你是搅弄风云的人,不怕风雨。”沈霜野跨出两步,越过了一汪积水,袍袖如云浮在水中千灯之上,“但雨落成渊,郡主纵有遮蔽,也终有沾水的时候。”
地上是湿的,谢神筠立于阶前,一线之外便是深色水迹,她不管往哪走,总要蹚过满地冷水。
天地在此刻倒悬,头顶是漆黑长夜,脚下是星河入水。
谢神筠提裙涉过积水,霜白的影似蔓枝亭亭的白牡丹。
“疾风吹长夜,疏雨洗旧城,长安最不缺的就是风雨,你我都在盼着它来。”谢神筠道,“沾水是好事,下了雨这地上便干净了。”
白牡丹在谢神筠脚下碎成墨点,如花逐残夜,搅浑了一镜清梦。
她解下广袖,越过千灯长街,抛进了沈霜野怀中。
“这衣服脏了也没什么,倘若侯爷不愿意赔,就把这衣服洗干净吧。”谢神筠看着他。
那衣上锁着幽幽冷香,掺进血气,既腥且艳,都渗进了沈霜野怀中。
沈霜野拎着那衣,眉眼深沉如寒渊,看不出情绪。
谢神筠眼神也捉摸不透:“洗干净点,我还要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