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已经不干净了。”片刻后,陆庭梧道,“还得再派人去善后,这事你盯着点,不要再出岔子。”
“宣蓝蓝虽然纨绔,但也着实会挑地方。”陆庭梧撩开竹帘,看前后水域茫茫,不接天地,“是个会玩的。”
他撤了帘子,眼中浮现杀意,“斩草还得除根,这里是个好地方。”
——
今年春信早来,才入了三月,曲江旁的桃杏梨雪便艳艳的开着,云蒸霞蔚,一幅繁盛景象。
春日是游春赏花的时节,晴云出高楼,向川入紫宫,荀诩生在三月初三上巳节,他在这日宴客,请的都是年轻男女,席开在春明湖上,两岸乐坊起了春评,丝竹弹唱随波入耳,吃的就是一个风雅热闹。
随荀诩的帖子一并送到梁园的还有来自西南的信,谢神筠拆开看了,没作声,跟着那请帖一道递给了旁边的秦和露。
“去安排吧。”谢神筠道。
秦和露看罢,微微一怔。
信上只有一个字: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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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三月初三,香草花果盈城,谢神筠的马车驶过朱雀大街,但见满城锦绣,青牛白马络绎不绝。
临川郡王生宴,让人封了湖。今日湖上没有大船,望春居设在湖心,要过去只能坐画舫。
谢神筠上了船,让随行的禁军不必跟,船夫正要摇桨,谢神筠却自月洞窗看见一个熟悉人影。
“荀诩也请了他?”谢神筠道,“今日还真是热闹。”
荀诩对定远侯素来尊崇,特地另外给沈霜野下的帖子,请他务必赏脸。旁的不说,沈芳弥在京七年,也算是受过他诸多照拂,沈霜野接了帖子便带着妹妹来赴宴了。
“呀,是暮姐姐。”沈芳弥停在袅袅春风里,有种不堪摧折的柔弱娇嫩,她冲谢神筠腼腆一笑,打过招呼便被交好的小姐妹叫了过去。
“侯爷也是来赴宴的?”谢神筠在晃动的水波里对沈霜野露出一个隐约的笑。
沈霜野被那笑意一蛰。
“真是巧。”沈霜野不走心地说。
谢神筠道:“既然同去赴宴,不如我载你一程?”
“不必了,”沈霜野直截了当地拒绝,偏头去寻沈芳弥的身影,“我与舍妹……一道来的。”
最后那四个字说得艰难。
沈芳弥已坐上了小姐妹的船,几个十四五岁的妙龄贵女凑成一堆,花骨朵似的从月洞窗里探出来,正指着沈霜野叽叽喳喳地说话。
定远侯风姿独灼,世无其二。
曲水边香钗华服如云,沈霜野独行其中,似霜刃切斩流云,偏又威势尽敛,让人情不自禁注意到他的同时,也下意识地避开他的锋芒。
“请吧。”谢神筠还在看他,倒像是笃定了他会与他同乘。
沈霜野冷静地和她对视,湖上又不是没有别的船——
片刻后,他撩袍坐在谢神筠对面,提水沏茶。
中间没了遮挡,沈霜野却仍旧觉得他看不清谢神筠的神情。
谢神筠远观是天边云,飘渺不定,望之清寒;近看时是水中月、雾里花,虚虚实实,你觉得离她很近,伸出手却只能摸到一场空。
“百年才修得同船渡,”谢神筠又露出那种隐约的笑意,“我与侯爷有缘。”
湖边细柳照水,枝上歇了三月燕。
谢神筠在这潋滟波光中透出别样艳色,耳边珍珠衬着山水的光将她打磨得圆润,那样美丽且无害。
金饰能装点她的富丽,配上明红方显端贵璀璨,她身上却出现得少。谢神筠总是戴珍珠或者玉石,匠气轻,纤尘不染。
“郡主这话,对船头的船夫也适用。”沈霜野在这透薄的天光里说。
谢神筠被逗笑了似的,眼眸一弯,在这瞬息间流露出来一点真,那点真因为罕见,所以显得尤其难能可贵。
沈霜野同她几次照面,都觉得这个人透着假。
浅笑是假的,挑衅也是假的,谢神筠那双含情目里藏着雷霆万钧,但都被更深更沉的冷酷死死压下去。
不露声色永远是谢神筠的假面,那些藏在细枝末节里的云波诡谲是谢神筠放出来的饵,不着痕迹,但又引人探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