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成道:“自当如此。百官赏罚从来都是以绩论优,在其位不仅要谋其职,更要担其责,若论委屈,人人都有委屈,那正事也就不必做了。”
岑华群瞥了一眼不动声色的谢道成,又看了一眼光风霁月的裴元璟,忽然想起来裴谢两家好像还有一桩亲事。
他慢慢悠悠地说:“听说郡主同裴大人的婚期已定,难怪谢大人这就护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请我们喝上一杯喜酒?”
“自古只听说恶婆婆磋磨小媳妇,可没见哪个泰山故意为难女婿的。我又不是那起子故意找事的闲人。”谢道成淡笑道,“喜酒自然会请诸位喝,只怕到时候你不肯赏脸。”
岑华群从来只会和稀泥,阴阳怪气的功夫比不上谢道成这个管人的,他现在是成了谢道成口中磋磨小媳妇的恶婆婆了,这叫什么事。
太子哈哈笑道:“谢大人尽可放心,裴氏家风清正,裴夫人疼爱阿暮都还来不及,万不会刻意为难。”他拍了拍裴元璟的肩,“岑大人莫心急,我也还等着珩之与阿暮成亲时去讨上一杯喜酒。”
岑华群:“……”
贺述微轻轻咳了一声,琼华阁已近在眼前。众人皆敛了神色,缓步入内。
——
圣人挪了自己的千秋宴给天子修紫极宫,任谁也挑不出错来。朝中安稳了几日,百官纷纷忙着给圣人写青词贺表,力求写得华美飘逸。
宣蓝蓝也跟风写了两页纸,他文采不行,但有自知之明,没找代笔,自己瞎编几句,又引用了好些大家之作,得意洋洋地递进西苑后,还真就得了皇帝的赏赐,一连几天脸上都冒着喜气。
但等再见到魏昇时喜气就淡了。
他见魏昇实在尴尬。他在锦绣阁上栽了个跟头,又被沈霜野警告过,最近便淡了同魏昇的往来,又说要从曲家的生意里撤出来,魏昇倒是脾气好,也没问那么多,答应之后就让人把宣蓝蓝那份账本送来,去年的利也一并结给他。
“云望,我当你是兄弟,日后你缺银子了只管同我说。”魏昇同他推心置腹,“西南那头是你姐姐说了算,你日日在太常寺领着这个闲职也不是事,纵然以后能袭爵又如何,穆宗皇帝时候的宁国公府如今已经穷得要卖家当了,长安城里哪个没在看他们的笑话。”
他拍拍宣蓝蓝的肩,“你该多为自己打算。”
魏昇这样一说倒叫宣蓝蓝越发愧疚,私底下同沈霜野说是不是他搞错了。
“观晨应该也是被坑了,这事同他没关系。”
和魏昇到底有没有关系沈霜野不管,他只管宣蓝蓝,查过魏昇送来的账本没有问题,便道:“我给敬国公去信了,”
他看着宣蓝蓝,语气很淡,“你是敬国公世子,身上就担着宣氏满门的性命。你想败家宣氏能由着你败,要当个纨绔子弟也随你,但是别招祸。魏昇背后不简单,你要与他做朋友,就长点心眼,别被人当刀使。”
沈霜野出了敬国公府,叫铁骑再去查那批贡物的来处。
“这批贡物终究是个隐患,不能埋在我们手里。”沈霜野道,“让孟希龄来见我。”
魏昇送走了宣蓝蓝,自己还留在春明湖的画舫上。
斜阳照翠波,陆庭梧从另一条船上过来,矮身进了船舱。
魏昇请他坐下,眉间阴霾未褪:“定远侯已经在查我的账了。咱们的生意本来就见不得光,被他在绛城截了货顺藤摸瓜查到庆州也就罢了,如今他还查到了我的身上,真是倒霉!”
“他查不出来什么。”陆庭梧道,“你给他的账都是干净的。”
“那些账本身就是证据!”
“谁能证明?”陆庭梧淡定道,“那不过是魏氏下面的一条商路而已,定远侯要真想动你,就得对宣蓝蓝开刀,宣蓝蓝虽然烂泥扶不上墙,但有个好爹,他只是要把宣蓝蓝从这件事里摘出去,犯不着对你下手。”
“但那批货——”魏昇深吸一口气,低声道,“那批贡物始终是个把柄……”
陆庭梧沉默一瞬:“这也是我正想问你的,那批贡物怎么会出现在定远侯手上?”
“是徐州出了问题。”魏昇咬牙,齿间已经带了狠意,“底下的人贪财,没按我的吩咐将那批货毁干净,而是转手卖了出去,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货已经在定远侯手上了。”
“那批货真是从你手上流出去的?”陆庭梧紧盯着他。
魏昇捱着他的目光,身上似落了千钧重:“是。我叫人买回来之后仔细看过,确确实实是被换掉的那批假贡物,否则我也不敢送给宣蓝蓝。原本想着这里头掺上了宣蓝蓝,定远侯总该投鼠忌器,谁料他这样狠。”
“那你怕什么?”陆庭梧冷冷道,“一批假货而已,翻不出风浪。”
魏昇不曾放松,甚至更加急迫:“假的在我们手上,那真的去哪里了?我查了那么久都没查到蛛丝马迹,偏偏是在这个时候贡船案又被翻了出来,由不得我不担心。”
当初淮南织造司进上的贡物一入徐州就被发现船上的贡物全是假的,不待他们反应过来,随即又发生了水匪劫船案。
事发后魏昇原本以为是钟磬为了不让假贡物的事情暴露才私通水匪劫船,结果却从钟磬口中得知他根本没写过那封让水匪劫船的信!
但事已至此,为了不让他们在徐州以匪养兵的事情败露,也只能让钟磬认下这桩府兵通匪案。但不待陆庭梧让人把徐州的事处理干净,马上又传出他们从庆州运往徐州的兵甲被定远侯截获的消息。
简直是见了鬼。
桩桩件件都指向他们养兵的事情败露,如今就是冲着要对东宫下手来的。
陆庭梧不语,手中竹扇轻轻磕在桌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