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何人?”城内刚开始并未有正经的将军出面来迎,只派了个刚上来的千总,打算给南廷人一个下马威。“本宫是金陵派来的使臣,听闻宋大帅身遭不幸,特来慰问。”当初长宁帝卿被找回去一事知晓内幕的人并不多,众人只听闻过长宁帝卿被风姿无双未曾窥见过真颜,清泠的男音刚从帐内传出便已酥了半颗心。据说当初幽都城破,这长宁帝卿是偷溜出来的。这么个妙人儿,谁知道流落民间的时候遭遇了什么。特别是刚回去那段日子,众说纷纭,搓着手往下流里猜,似乎话说出口自个儿也能沾上一指头。明面上止不住的流言。晏行也并不是很在意这些。但这群堵在门口的人谁也没想到朝廷会派长宁帝卿到滁洲城来。这不是白白送了个人质过来。一时无人敢决议,赶忙到城内去找代为主持大局的罗文。晏行手持一道空白的封王诏书,宫人捧着亲王衣冠,如今宋昱一死,主将之位花落谁家还未知。罗文之流既想上位,可以利用恨意巩固自己的势力,却也不得不承认虽然南廷式微,依旧是正统之列。无论是起于草莽,还是造反谋逆,最后都想求个名正言顺。晏行被云烟扶着出马车时,并未有任何遮掩,立于车头朗声念完帝王诏,示天子之威,天家的仁慈抚恤,追封宋昱吴王,世袭罔替,后代蒙荫。罗文和郑宇跪地接旨,互视一眼。这份圣旨模棱两可,并未明确提及到底是由谁来接宋昱这个位。就算带旨前来的长宁帝卿真有什么想法私心,只要进了滁洲就是她们的地盘儿,决计不可能让他这么轻易成事。“下臣恭迎长宁帝卿入城。”马车轰隆驶入,柳怀瑾早带着一队人在城内等候。晏行的车马停驻在她眼前。“帝卿安好。”“七娘罗将军可还好?”晏行极力忍住想要立刻陪到罗綦身边的冲动。“罗将军这几天都将自己关在房里,和长生呆在一处。”柳怀瑾也是担心,怕罗綦从此一蹶不振,舒州怎么办,上万跟着她的将士们怎么办。“好,我知晓了。”便是远隔千里,晏行也能感应到罗綦的悲伤。与她同受这撕心裂肺之苦。是夜,天空黑得窥不见一丝天光。晏行跟着一盏路灯前行,稳健的步子显得急切,却在进门之前犹豫了片刻,对着身边的侍子不容置疑道:“你先回吧。”“是。”云烟提着灯盏,不敢多说,默默按原路返回了驿所。正因为他安静寡言,听话懂事的性子,晏行才把他留在了身边。云烟是这两年临时调派给晏行当作侍从的,并不知道这位长宁帝卿的过往。他只觉得这位帝卿性子冷却比很多王孙公子好服侍,从不会刻意为难宫人。可也不知道帝卿这回怎么会如此固执,听说前两天他还在朝堂上与李相大吵了一架,连一向温雅和善的刘少傅也不太赞同他此行滁州。屋内并未燃灯,暗得了无生息,让人怀疑是否真的有人。晏行的手指磕在木门上还没来得及发出声响,里面率先传来一道难听的沙哑。“谁?”久违的声调在这种情况下重逢,所有心防裂成了碎片,泪止不住地涌出眼眶。晏行急切地去擦拭,擦到眼尾发红,咬疼了舌尖。罗綦面容憔悴得厉害,屈腿坐靠在楠木棺旁,浑身僵滞。棺材盖半开,露出一张灰败惨败的少女面庞。脸被擦的很干净,穿上了她一直舍不得上身的新衣。罗綦在这里陪了几宿,开始一直和长生说着话,那些她从前不耐烦的话题,一一细说,却没有再得到叽叽喳喳的回音。曾经的满不在乎都成了现在的追悔莫及。因此罗綦慢慢闭了口,一个人沉默地坐着。她也在等明天,可是明天再没有长生。门外的人还没有走,也许又是柳怀瑾派来的人。罗綦站起来,双腿硬得发麻。她缓了会儿走过去,打开门道:“不用再送饭来,去跟柳怀瑾说我明日”日思夜想的人正孤身站在门外,眼里带着担忧闪着泪光,直直望向她。“七娘”罗綦嘴角强扯了个笑,伸手过去虚抚了一下晏行的脸颊,仿似他是个幻影。晏行深吸一口气鼻酸到不行,怕在她面前撑不住。罗綦反倒是安慰他:“好久不见,脸色这么难看干什么?走,我带你去看看长生。”她牵起晏行的手,先去用火折子点起几盏烛灯,然后意识到自己似乎好多天都没有打理过,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拿这副模样见你,对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