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你干得过!”我心里顿生出八百个不服:“我哪里弱不禁风了,我——”我把话咽回去。和山贼比身材等同自取其辱。果不其然,对方重重拍起我的肩膀,直震得我朝前踉跄三大步:“太瘦了!跟咱们家闻小熊似的!昂,你也就比他高一点,但还是太瘦了!走!今天熊老大几个逮了头熊,跟我加餐去!”我就坐下来,在熟人堆里吃了顿熟悉的饭。酒足饭饱,他们随意给我指了个空屋,便不管我这个外乡人了,这样正好,我也不想坐在篝火边,听他们先谈前两日突然出现在天空的鸟群是什么情况,再恶狠狠咒骂那个抢走了黑风岭之花的大将军,最后随便怀念几句死得过早除了太瘦太矮没啥毛病的前老大。……就是说我和闻人钟都不矮,山贼的审美太极端了。银河横亘在夜空,犹如是王母娘娘手中金簪留下的伟力,而我已关上屋门,将宴会未散的欢声笑语关在门外,我靠在那里,在黑暗中安静地站了会儿,方抬步坐到桌边。我在村子里买了笔纸墨砚,点上烛火后,我埋头写起了信,但黑风岭向来节俭,供应的蜡烛都是短短一支,不多时那光便灭了,幸而我也不急于今夜完工,写不了信,我摸黑洗漱上床歇息。都这会儿了,他们居然还在外面闹腾,唱啊跳啊,没记错的话,那歌儿还是以前我闲来无事教给他们的。“这里的山路十八弯,这里的水路九连环……”“这里的山歌排队排,这里的山歌串对——哎哟!好好好我不唱了我这就回家,是是是闹着咱们闺女了……都散了!明天还有活计呢!”星河下,山川渐渐无声了。“……串对串,排对排……排出了黑风岭的苦和甜……串出了黑风岭的悲和欢……”呢喃也渐不可闻,我笑着,轻声哼着,倒在枕头,闭眼睡着了。翌日,我的屋子被占领了。占领对象是以王小花小姑娘为首的一众熊孩子,他们来势汹汹,他们当场放话:“你就是新来的教书先生是吧!”对付这种过分有自主意识的孩子要适当放养,我没急着回应,由着他们在屋里乱拱乱翻,待写完这页信纸最后一个字,我才慢悠悠放下笔,准备看一看精力旺盛的熊孩子们有没有把天花板掀翻。转头,就对上数个趴在我桌边的小脑袋,都扎着乌黑发亮的辫子,姑娘们安静地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望着我的一举一动。王小花细声细气地问:“你是教书先生吗?”她脸颊不知何时蹭上一抹墨痕,我一边替她拭去,一边温声道:“是。”“你会认字,会讲故事?”“会。”“哇!你会讲什么故事,钟哥哥给我们讲过狗吃太阳,你会讲猫吃月亮吗?”“……这个倒不会。”她们有些失望,挤成堆对着我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我耐心地等着她们的商量告一段落,果不其然,王小花很快又过来了。“虽然你没有钟哥哥会讲故事,但你长得好看。”她愉快道,“猫不吃月亮,那猫吃星星吗?”我又不得不花时间告诉她们猫既不吃月亮也不吃星星,猫吃鱼吃鸟,而且狗吃太阳那个故事的正确名称是天狗食日……王小花听了惊呼:“你的话怎么比钟哥哥还多!”我:“……钟哥哥听了你这番评价会哭的,他现在就要哭了!”王小花眨眨眼,扭身跑开了。
给孩子教书陪玩来换住宿,这是一开始我就和熊兄弟说好的,毕竟黑风岭人才济济,却济的多为武力值,唯一有文化的英娘眼下不在家,只能先将就着抓一个臭皮匠来镇住自家小孩儿,于是本着契约精神,我一整日尽职尽责跟着这帮皮猴子满山地跑,要花环给做花环,要弹弓给做弹弓,上树掏鸟窝下河抓螃蟹都不在话下,总算是把他们哄得服服帖帖了。服帖过头,就导致入夜了他们还不肯跟爹娘来回家,非赖在我身边不肯走,我左手吊着王小花,右手拖着李铁柱,苦笑着把黏人精们挨个儿送回去。王小花困得眼皮打坠,却还是抱着我的手臂不放,把她娘都给气乐了,我只好慢慢拍着她背,道:“再不回家,猫吃完月亮,要来吃小花了……”“我不要被吃……”“那就回家睡觉吧,你看,你娘站门口等你呢。”她迷迷瞪瞪,下巴磕在我肩膀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怏怏地说:“那你放我下来吧。”我放下她,看着她老老实实往家里走,可没过几步,她又急匆匆跑回来。“又怎么了。”我蹲下身,“是今天给你辫的花环不满意吗?”她不语,就那样固执地扯着我一截衣角,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寻思着这孩子是不是玩太疯缓不过劲,正要去摸摸她额头看有没有发热,她就咕哝道:“你明天还在这里吗?”“在啊,不是说明天要一起去村子里买东西吗?”“嗯……”我不再询问,转而握住她小小的手。很久后,她用只有我和她听得见的声音问道:“你是钟哥哥吗?”我说:“不是。”她很失望,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但她又问道:“那你会和钟哥哥一样离开这里吗?”“会。”我揉揉她的脸蛋,“不是明天。”“也不是后天吗?”“也不是后天。”“那你能不能不要走,钟哥哥走了就不回来了,你不能留下吗?”“……对不起。”王小花陷入了沉默,我顺手扶正了她头顶的花环,她身后的茅屋微敞着门,泄露下几缕柔和的烛光。她忽然道:“你是不是要回家?你家里也有爹娘在等吗?”见我点头,她就说:“那你要早点回去哦。”便扔下我飞快地跑进屋了。我写一封信,往外寄一封信,驿站的人起初还会打趣我是给谁寄信这么频繁这么殷勤哟哟哟小年轻思春啦……我每回都说:“不是,这是给我朋友。”“这是给一个很照顾的长辈,他像我的爷爷。”“这是给我哥哥,他帮了我很多忙。”“这封也不是,这是要寄去京城的,谁收信?……极光阁收吧,我寄给他们老大……他们老大的身份您就别问了,很吓人的。”一封接着一封,没有一封属于我的妻子。远道而来的戏班子在村里搭台那一日,我正好将手里最后一封信寄出去,孩子们早在驿站外等我等得不耐烦,我甫一出门,就拉着我往戏台的方向疯跑,吓得我心惊胆战,唯恐哪个倒霉的不留神摔破了相。“别跑别跑,戏台就在那里,慢点,别摔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