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在做善事呢。”“……可我没说要羽仪跟着我走!他还有大好的人生,你费尽千辛万苦找到我不就是想救他吗,你救了他却要再杀了他,这是什么道理,你——”刹那间,尔雅神情浮现出某种异色,他若有所思,可我没给他深究的机会,我笑道:“又不是只有活下去才是人生的唯一选择,报仇雪恨执念深重很好,放下一切归于虚无也不错,我只是希望我的夫人能永远幸福,此生无所依,将心愿全部寄托在来世未尝不是一种合适的手段。”“胡说八道……一派胡言!”“胡说八道?我哪里胡说八道,你们师兄弟可真有趣,嚷嚷着不想活了的是你们,事到临头又怪起我不讲道理,说我一派胡言,那就拿出证据来!我哪里说错了,难道他不曾独身流浪,不曾功亏一篑,难道他接下来的人生,还有什么盼头吗!”尔雅哑口无言。我喘了口气,复而微笑:“你看,我是在帮他解脱,你要是看不下去,那我就先帮你,总之不会让你们阴阳两隔的。”他又是一顿,胸膛不住起伏着,明显是攒有一肚子脏话要骂我,可就在这时,袁无功开口道:“师兄。”“……”这回,尔雅是真的说不出话了。“……哈。”不知过了多久,袁无功道,“原来如此,你还活着。”“羽仪,我,我不是……师兄不是……”“我听明白了,我都听明白了。”袁无功抬手,用沾血的袖袍仔细擦了擦脸,又把散乱的头发重新理好。他清一清嗓子,道:“杀了我吧。”“……”尔雅道,“我知道你怨我,丢下你这么多年不管不顾……”“杀了我吧。”“躲着你,瞒着你,让你在这偌大的药王谷,孤孤单单,守着我们的坟墓过活……”“杀了我吧。”“羽仪,我知道,我知道你怨我,你当然要怨,我、我——你本来就是我们中最善良,最贴心的那个,你心地一直都那么好,人人都说你天赋高,可我知道你不是天赋高,你是真的有一颗治病救人的心,你一直……一直都想要救我们,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没变过,你都没有变过……”袁无功仰头,与尔雅那垂落的黑纱对视,而除却这层黑纱,仿佛故事回到了原点,尔雅还是那个会允许师弟坐在肩头大笑的风流少年,心无烦恼,桀骜不驯,与之相对的是袁无功,他目光清而静,月光融化般在他眼睫上流淌,让人想起那个背着竹筐,抱着兔子,在凤凰木下走过的羽仪。可他依然说:“杀了我吧。”故事开始于三十年前。谢从雪尚未成为日后名声响彻江湖的寒山真人,最深爱的向月仍陪伴在他身边,青春华年花前月下,那时的少女大概从未想过自己的未来会以悲剧收场,阴差阳错下她将与伴侣分离,将困守深宫,将带着无限的思念不舍丢下两个年幼的孩子,在药王谷不见天日的石洞内撒手人寰。姬宣与姬湘,虽有不同的父亲,却都是这个苦命女子倾尽所有也要呵护的孩子,最终前者自愿放弃权柄从此镇守边疆,后者则怀抱着全部的不甘与仇恨,一步步走上了以无数人尸骸铺就的成王之路。而易安见证了向月的不幸,袁无功见证了易安的死亡。
易安的死是秦君研制不死药的直接动力,不辨真伪的药方正是一切纷争的源泉,流浪街头的谢澄作为向月复生的祭品,被谢从雪收养作弟子,谢从雪便用一场短暂的梦,换取了谢澄的五脏六腑,赤胆忠心。这三个天选之人的命运彼此牵连,或许即便没有我的存在他们也会相知相识,他们会欣赏对方的才华,也会为那些冲突的观念而各执一词,他们或许会成为挚友,或许会成为死敌。他们已经成为挚友,已经成为死敌。所以在袁无功被我重伤之际,谢澄才会出手拦下我,姬宣也放下芥蒂允许秦君为他疗伤——所以袁无功依旧无法被感化,他到底是怨恨着这两人的,能真正打开他心结的人不会是姬宣和谢澄。同样不会是我。我没有扭转乾坤之力,与天选之人相比我实在过于平凡,作为他们漫长人生中微不足道的过客,我能做到的,仅是将那个有扭转乾坤之力的人,带到他们面前。仅是如此,就耗费了我全部的心力。“……你从小就一板一眼的,明明我们才是师兄,却经常被你教训,七月半和八万里,他俩许多次都被你训得抬不起头……哪有你这样当师弟的,你把师兄的面子往哪里搁。”尔雅说:“不对,不只是小七小八,经常被你训得抬不起头的人,还有我,我闯了祸,你和易安,你们两个人一起来教训我……那太可怕了,两个老古板联手对付我,我前世是做了什么孽才跟你们成了一家……后来青宵入谷,被你领着来见了人,他比你听话多了,嘴也甜,那才真正是个师弟,不像你,死心眼,认死理。”“你不是最认死理了吗,我让你……让你照顾好我们的师弟,羽仪,你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做到?”袁无功无动于衷,纵然尔雅跪在他身前搂紧了他,他也一言不发。尔雅哽咽道:“我让你照顾好我的师弟,你为什么做不到?你不是最厉害,最可靠吗,为什么只是帮我照顾师弟,只是这种小事都做不到?”袁无功说:“我做到了。”他目视前方,语调不带一丝半毫起伏:“青宵平安长大了,他很有天赋,若是他有意,我会让他成为药王谷下一任谷主,他的一生会平顺无忧,他会长命百岁。”“会长命百岁的,只有青宵吗?”“你只给我留了青宵。”这句话不知何处触动了尔雅心弦,竟惹得他彻底发怒,他握住袁无功肩头一把将人用力推开,斗笠覆面,黑色的河流在两人身侧流淌,袁无功连眼睫都不曾颤动。而尔雅高声道:“还有你!”“你也是我的师弟!是我和易安的师弟,是我们所有人的师弟!”“那又如何。”袁无功弯了弯唇角,这是他做惯了的动作,可放在尔雅面前却又说不出的讥嘲之意,“我已经活够了。”他不看尔雅,反而看向我,袁无功轻声道:“真的,我活够了,也受够了……让我解脱吧。”我刚要说话,尔雅便急促打断我:“他算什么!谁都没资格夺走你的性命!”“他是我相公。”袁无功笑了,很认真地解释,“师兄,他是我的爱人,能死在他手里,是我最好的归宿。”“可他一点也不在乎你!如果不是我来得及时,他差点就要杀了你!”“那样也很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