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万剐。要挣脱这双环在我腰上的手,实在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固然袁无功武功不俗,于大内江湖均是一等一的好手,可他始终越不过谢澄,而身为天下法,却也正因此,要比他平日里绞尽脑汁道出口的那些花言巧语要真实得多,也令人心碎得多。袁无功抬高了声音,他拼了命,从那不复柔肠婉转的沙哑嗓子里迸出破了调的:“不要走!就算是骗我的也好,就算一辈子对我都只是责任,就算——就算你不爱我,可我——”似是接不上气,他停下来喘息着,末了,袁无功那尖尖的下颔全然无措地抬起,他仰望着我,泪水长长缀在殷红眼尾,他凄楚地续了后半句,“可我已经没办法离开你了,就算你不爱我……可我已经、已经成为你的阿药了……事到如今,你不能丢下我不管,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你不能不管我……你不能!”我说:“没什么不能的。”我轻而易举从他的桎梏下脱身,便居高临下俯视着地上的男人,我说:“你说的很对,我对你只有责任,而这份责任也将止于今日,往后你爱如何度过人生,你爱选择怎样的生活方式,那都是你的事,与我无关了。”“不,你不能,你不能这样对我……”“不是对你,我犯不着特意对你,因为我的未来,也和你无关了,你说我为何要特意针对一个彻头彻尾的陌路人呢?”一字一句不紧不慢,身处闻人钟的躯体,我自是不能看见此刻这张脸上的表情,但从袁无功给的反应来看,应算不上有多叫人亲近。就像是悬崖与悬崖间唯一相连的吊桥,那吊桥在袁无功眼前轰然断裂。他喃喃道:“这不会是你的真心话……”“这确实是我的真心话。”“你明明也舍不得我,你明明也舍不得我……你明明就不想抛下我!”说着他便再度膝行向前,犹如那虔诚的信徒,千里迢迢,三跪九叩,要带着一生的信仰热爱拜倒在雪域香座之下,他语速越渐加快,怕在那喘息的间隙被我反驳一般,他道:“我会乖乖的,我保证我一定会乖乖的,我再也不会给你添烦心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会再闹了,我、我会乖的,你要是不信,就让谢澄他们来,让我当着他们做承诺,我不会食言,我不会再骗你,我再也不骗你了!”“啊……”我收回看向森林的视线,说,“是吗?”“相信我!以后我只当你一个人的阿药,你喜欢我什么样,我就会成为什么人,旁的事我都不管了,谁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你!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谁来我都不理,都不在乎了!”
他拽住我,不顾我衣袍染尘,只是一味死死地拽住我,他双目亮得可怕,千万只蝴蝶在他瞳孔里扇动着翅膀,前仆后继撞上了眼前燎原的大火,这份爱意堪称毁灭性,因它注定会伴随着求而不得,伴随着死亡。“我和他们不一样,他们都有其他在乎的人,可我只有你,你知道的,我只有你了……”他拉着我的手腕,好把脸挨进我的掌心,姿态真是讨巧极了,更不时亲我一下,急于证明自己会有多听话似的,而我静静注视了他一会儿,问:“可你说的这些话,与我有什么干系呢?”我笑了笑,耐心而坚定地把手抽走,我慢慢道:“你没有其他在乎的人,没有想做的事,你在乎的人都死了,你想做的事没有一件成功,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这很可怜,阿药,你真的很可怜,太可怜了,或许从未来过这世上,对你而言会更加幸福。”“是,是这样的……所以你要陪着我,只有你陪着我,我才能活下去,才找得到活下去的意义……”“可阿药,你的不幸,到底与我有何干系?”我双手捧起袁无功的脸颊,弯身贴近了他冰冷的眉心,我轻声道:“这样吧,在走之前,我会给你最后一个建议……反正你已经猜出了大半,我不瞒着你,没错,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往后你我再无瓜葛,你求生亦或寻死都是你的自由,强留你到今天是我一己私欲,阿药,我不是不感到抱歉,让你多活了这么久,让你多受了这么多苦,都是我不好。”他安静地呆在我手心,眼睛睁得大大的,像听不懂言语,懵懂愚昧的稚童。“人生下来就是要受苦的,而你尤甚,既是如此还不如早日解脱,毕竟你说了,你只在乎我,没了我,这个世界于你索然无味,不是吗?”“袁无功。”我握住他的脖子,温和地道,“让我来帮你吧。”虎口卡着那鼓起的青筋,拇指按住了滚动的喉结,我一眨不眨盯着他的眼睛,看进了那片无边黑夜,蝴蝶的扑翼声在我耳畔不住响起,那么急,挣动得那么剧烈,它们一只接着一只葬身火海,一只接着一只化作飞烟,而袁无功始终跪在我身前,双手垂地,引颈受戮,唯有长流的泪水顺着下颔滴到我手上,这份濒死的美实在世所罕见,等我意识到时,我已低下头去,隔着极近的距离想吻一吻那对单薄的嘴唇——直到被尔雅用力撞开,跌倒在地,我才从这阵恍惚中回神,他可不同我讲情面,是从森林中冲出,用尽气力撞上来的,还连带着他不离身的麻袋重量,我全身骨头都要在这一重击中散架,但我还没来得及抱怨,就听见他充满恐惧地问道:“你在做什么?!”在袁无功不可抑制的咳嗽中,尔雅将人整个儿护在了身后,掩面的斗笠下依稀可见怒发冲冠,他尖锐地冲我发问:“你是想杀了他吗!!!”半晌,我眨了眨眼。我微笑起来。“是他自己不想活了,我只是帮他。”“他不想活,你就要杀了他吗?凭什么,谁给你的权力!”“我为什么不能杀了他,他的命是我救的,他是属于我的。”我笑道,“你又有什么权力来质问我,他舍弃了自己的性命,你舍弃了他,时至今日,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同我大呼小叫,没有我,你师弟早就死在哪个不见人的悬崖下了。”尔雅难以置信地瞪着我,我索性一手撑在身后,闲闲地绕了绕发尾,又懒洋洋续道:“况且我也是为了你好,左右你也不想活,就让我在这里杀了你师弟,好叫你们一家子在黄泉路上团聚,我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