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边血渍抹得到处都是,衬得白生生的脸越发不似人了。不似人,似一只叫人虐待至死的流浪猫。我看了他一会儿,把他的脑袋狠狠按进了雪里,又拧起来,紧接着再次按下去。几个来回后,我正想着是不是得再左右开弓抽他几个大嘴巴子比较好,我的臂弯就被人抓住了,我迎着刺目的雪光抬起头,却是谢澄抓住了我,他硬生生把我从奄奄一息的袁无功身边拉开。“别打了。”他说,“再打下去,他就要死了。”“我知道。”我也说,“我不会让他死,我有分寸,你看,他还有气,他活着。”我说的是实话,谢澄显然没听进去,他把我的两只手的手腕都紧紧握住,不许我再有多的动作,与此同时,姬宣也在悄无声息地靠近,他从背后扶住了袁无功的上身,将人从地上提起来,姬宣很少废话,直接冲着院门的方向扬声道:“喊个大夫来,快!”我笑道:“阿药自己就是最好的大夫,别让其他人来这儿班门弄斧了。”没人回应我,姬宣和谢澄看我的眼神很古怪,他们应该是觉得我疯了,我倒不会为了这个生气,相反,他们能在这种时候做出这样的表现,我心里其实挺高兴。我说:“阿药,你还没让我尽兴呢。”我说完这句话后,袁无功就猝然动了动,他挣开姬宣,一个人在那里踉踉跄跄地摆动,他眼睛都肿得睁不开,却还是执着地走向我,他走过的雪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他站到我面前,血勾在那尖尖的下颔,持续地往下坠。我刚要替他擦一擦脸,才发现自己手还被谢澄抓着,我让谢澄放开,我以为他会听我的,毕竟自我复生后,谢澄在我这里基本都是逆来顺受唯我是从,偏偏这时他老毛病又犯了,那根桀骜不驯的逆骨冒出了头,谢澄非但不放开我,反而冲着袁无功吼:“你看不出他这会儿失控了吗?躲远些,别自找苦吃!”袁无功对外界发生的种种置若罔闻,犹如陶瓷做的人偶,谢澄登时气得够呛,还想再吼,我打断了他,我开口道:“阿药,你看着我。”过了很久,我续道:“平白无故挨我这顿打,你怨恨我吗?”“……”“我其实早就想这样教训你了,可我总是舍不得,我觉得你是大人了,我打你会让你觉得丢面子,今天也是,小秋他们看着你挨打,你心里是不是特别不好过?”说到这里,我反手拂开了谢澄,被遗忘的脚踝传来钝痛,每走一步都仿佛是骨头在发出不堪重负的抗议,在不知何时降下的落雪中,我听见袁无功对我道:“……随你意,你把我打死了,我死在你手里……那样也很好……”“你想让我杀了你吗?”“哈哈,我想,我怎么想、重要吗,我很累了……我是说真心的,我很累了,而且好痛,哪里都好痛……你杀了我吧。”我摸了摸他的脸,他脸是烫的,伤口像孩子大张的嘴,朝外一个劲儿喷着热气,可除此外他耳朵又很凉,脖子则冷得像铁,我感觉我能轻而易举把他的头颅从这具僵死的身躯上摘下来。“阿药,你看着我。”他眼神也僵死了,木楞的两颗珠子嵌在眼眶里,让人想起药王谷里夜晚的映月潭,那潭水也是如此安静,落在其间的圆月有着幽幽的光。“看着我。”我轻声说,“你从来都没好好看过我,不是吗。”距离我醒来,回到这个世界,过了将近一年。我醒来时是春天,桃花盛开,满江的绿意载着小舟东流。而如今已是年底,是隆冬,再过一两个月就要过年,如果我们还在黑风岭,那就有得热闹了,黑风岭那帮熊瞎子会从初一吵到十五,连串炸响的鞭炮追着那些捂着耳朵逃开的小孩儿,那样的氛围不允许任何与快活无关的情绪存在于人间。我真的很想在这里度过最后一个团圆的新年。
脚踝很疼,但真正疼的不是那里。我说:“阿药,你看着我,看着我啊……”“……你还不明白吗?”有那么一瞬,袁无功的呼吸声消失了。就像凋谢的桃花,融化的白雪,它们消失,随着轮转的四季去了谁也不知道的地方了。许久,袁无功朝着我伸出手。他指尖正在剧烈地发抖。然而没等他来得及触碰到我的眼睛,院门那头就有了动静:“王爷,大夫来了,但就是这个人也非得跟着一起过来,您看这……”姬宣道:“这里只需要一个大夫,送送老先生。”“是!”那阵喧哗很快便随着脚步声离去,落雪静谧且纯白,包容了七情六欲引发的纷争,我回过头,看向那留在原地的唯一一个大夫。“我把你师弟揍了个半死,你来替他看看吧。”我边说,边简单擦了擦自己的脸,“你好歹也是个大夫,我说的不对吗,秦君。”作者有话说:我就知道,闻人钟也在对着哭这个隐晦的信息我又没让大家看出来orz逻辑大概是“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相爱你看我打别人了吗你看我打别人会这么伤心吗你到底懂不懂明不明白我的心意啊”赶来的大夫不是尔雅而是秦君,这事儿超出了我的谋算。既然我能在院子里不加收敛地给袁无功这通教训,就说明我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要偷偷摸摸,姬宣和谢澄得看着袁无功挨打,在我身体里动弹不得的易安得看着羽仪受伤,不知道猫在哪个角落旁观的尔雅,也必须目睹被自己抛下了多年的师弟在别人手里吃大亏。如果尔雅肯出来制止我,维护袁无功,那我的计划就成功了。他如果比我想象的还要能忍,那我也有别的办法让他的出场变得更戏剧化。总之袁无功这顿打左右是逃不掉的。结果来的却是向来和袁无功不对盘的秦君,这让我有几分意外,可仔细一想,也就莞尔了。我脸上湿漉漉的不太舒服,刚才是光顾着给袁无功擦脸了,想着抬手随便抹一抹算了,却意识到我开裂的指节上满是斑斑血渍,一部分来自被我殴打的对象,一部分也来自我自己。“来个人收场吧。”我说,“我累了,我之前住的房间还能睡人吧,吃晚饭的时候再来叫我。”我甩了甩手腕,同时不动声色稳住使用无双后极度疲惫的身躯,我正要从这里离开,秦君就叫住了我。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难以置信:“你不是和他一边的吗,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这话就说得离谱,整得跟夫妻之间就没有矛盾不能大打出手了,更何况——“关你什么事,你又和他不是一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