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张惨白面容勾勒出的笑意说是惊心动魄也不为过的。尔雅的狰狞尚且来自毁损的容颜,可袁无功只需静静站在那里,便将亡灵的哭嚎带来了人间,他抬眸,他侧目,那铺天盖地的虞美人从他足底疯狂往外蔓延,誓要与胆敢踏入这片花海的人纠缠至死。“对。”他回答,“没别的办法了。”说完,袁无功开始笑,花枝乱颤,毫不在乎地怪笑出声,袁无功捂着脸,几乎笑到快要直不起腰,他眼角已浮上一圈凤尾似的红痕,艳色颤抖,他声音也在发抖:“你还没死心吗?是我说得不够清楚,还是我表现得不够坚定——没别的办法了,对,就是有,那也与你我无关。”他道:“一炷香,一炷香的时间,你想改变什么,你觉得我们之间还有商量的余地吗?相公,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这里是悬崖啊!”“一步生,一步死,没有第三条路可走!”我不是第一次应对这样的发展了,袁无功的疯狂,以及决绝,我早有见识,无论多岌岌可危的局面,这些年我也经历了无数次。但在他尖利的质问中,我能给出反应,也只是闭上眼。易前辈。我在心底说。我别无他法,请你谅解。“……时间快到了,那两个人要回来了,相公,你没有别的话想对我说吗,我看哪,姬宣和谢澄一个比一个更想杀了我,不然就让他们这么做吧,相公,我也不想总是给你添麻烦,就让我死了,大家都好过,不是吗?”我没等到易安的回答。但我也不需要他的回答。死者应当为活人让步。“阿药。”我喊了他,见他一时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不能自拔,我就又喊了他一声,袁无功这才将涣散的视线勉强凝起,落在我面上。“阿药。”我笑道,“我这次出门,其实给你带了一件礼物,我本来想见到你后马上给你,但我现在改变心意了。”他喉结上下滚动,红唇开启间雪白獠牙若隐若现,他整个人浑若一头被欲望折磨得丧失了理智的野兽,饥渴交加,神魂分离,但每次袁无功看向我时,或许他本人并不清楚,他眼里总是充满期待的,好像是希望我能随手施舍他点什么。我也总是因为被这样的目光注视,而一次次为他降低底线,尽可能想去满足他每个有理或无理的要求。我不该这么做。没有底线的给予,只会喂养出不知餍足的怪物。“阿药,你过来。”我松了松衣袖,把领子扯得更开些,还试着活动了伤腿的脚腕,我做这些意味着什么,稍微有点眼力见的人都明白,而袁无功的敏感又胜于世间众人,他分得清利弊,当然看得出我要对他做什么。可他仍走到我面前,就像我最开始让他做的那样,他大概习惯仰望我了。期待,信任。这都是一旦被破坏后再难还原的珍宝。缝缝补补无济于事,那就索性摔碎个彻底吧。“阿药。”
我又喊他。我今日喊了他很多声,我也说不准,这些呼唤背后有多少迟疑与挣扎。“阿药。”我说,“先前你暗算姬宣,下毒谋害他,我那时打过你,你还记得吗?”“不记得也没关系。”“我帮你再回忆一下。”我扭响了脖子,下一刻,带有无双之力的一拳擦着劲风挥出,重重砸上袁无功光洁的脸颊!趁着他朝后载倒出屋去,我转身去取了谢澄留给我的剑,脚还有点疼,但那是谢澄他们小题大做,我就是断了一手一脚也不妨碍我做自己想做的事,走自己想走的路。我提着剑迈过门槛,袁无功倒在台阶下,而那两人也当真没走远,姬宣和谢澄呆在院子另一头,维持着一个不能偷听的礼貌距离,可不能偷听不代表他俩睁眼瞎,我把袁无功活生生打出屋,这俩都看得一清二楚。换平时,我是不会在有其他夫人在场的情况下给一位夫人难堪,天选之人们个个心高气傲,其中袁无功尤甚,要他在另外两人跟前丢脸,真不如杀了他来的痛快。只见他艰难地直起身,凌乱黑发遮掩额际那道经年旧伤,也遮掩他渗血的唇角,他伏在四方的苍穹之下,天光淋漓,一切腌臜无处藏身,袁无功他当然也能想到,自己此刻在他人眼里,是多么狼狈的模样。他摇摇晃晃站起,嘶哑地笑了:“怎么,相公这是又要拿我出气?好啊,好极了,我能让相公出气,让相公尽情发泄,这是天大的荣——”那个幸字没说完,我走下台阶,一脚用力横扫,直接将刚站起的袁无功狠狠踹到一边盆栽下!这一脚我确实没留力,他背脊与那石头挖出的花盆相撞,发出的响声沉闷得吓人,院内噤若寒蝉,我微笑着道:“阿药,你是不是很遗憾我有这双腿,你早就看不惯它们了,是吗?”“……”“这么不耐打吗,看来小秋之前是没跟你一般见识,你的长处不在武力,你偏要跟人家天下第一拳脚相向,是不是不让你吃一次亏,你就永远不懂得收敛,不懂得自省。”我抽出了剑,大步向着袁无功走去,也就是在长剑出鞘的那一刹那,袁无功眼底的光芒有了一星闪烁,我猜得出他的心思,无非是要赌我不会真的对他动手,他平时老念着我不关心他不爱护他,到了关键时候,又是第一个不信我真的会动手伤他的人。到处都是矛盾,可笑我居然陪他将这出戏唱到了今天。“跑吧。”我心平气和道,“我若追上你,是生是死都叫你如愿以偿。”虽说我是把剑拿在了手里,但当我在袁无功身上破了好几条口子,也没见他躲闪后,我就把剑扔下了。然后我换成了自己的拳头,对着二夫人那张血迹斑斑的脸,我一下一下地砸了过去,有时是冲着他的头,也有时会在他腹部来上一拳,隔着那层刻意放松的腹肌,这个人的五脏六腑都在我的指节下痉挛。最终他还是倒了下去,这回不再是耍花架子扮柔弱,事实上他能坚持在我面前站这么久已经很出人意料,我说二夫人不抗揍真是误会他了。我做这些的时候心无旁骛,谁的声音我都听不见,只有拳头擦出的飒飒风声,那被咬在齿间极其细微的喘息,还有笑声,袁无功一直在笑,起初笑得剧烈,到后来笑声也变得微弱了。他先是双膝跪地,头颅低垂,雪地里很快就出现了一滴接着一滴的血痕,不多时他整个上身也跟着栽倒,像是昏厥了般。为了确认他的情况,我拽着他后脑勺的头发,逼迫他重新朝着我仰起头来,他果然还有意识,半阖的眼底泄露出一丝亟待泯灭的光,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