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没了动静,任凭我在脑海中如何呼唤他也得不到回应,真如死了一般,想来也是,若真能将希望寄予在一缕残留人间的思念上,主神又何必千里迢迢打发我来此地。李严笑道:“我身体本来就是好的,神使不必担忧,我这次前来目的便是为神使效力,神使还是不要太推拒了。”瞧李严这模样,是铁了心要把自己殉在天道上,他这身子骨脆弱,真因我而死,他那忠心耿耿的护卫是要找我寻仇的。赶在李严再开口相劝之前,我擦了擦嘴,拉着姬宣起身:“你接着吃,我们出去一趟。”姬宣自是不会拂我意,刚被扶着走到门边,便听得李严在我俩身后匆匆道:“西边!”他也随着我们站起身,但他那身体犹如风中残烛,确实经不起折腾,就这么一下大动作,两只手就不得不撑在桌面才好悬没把自己摔倒,影鹰满脸焦急地想要扶住李严,那手臂却终究没有环上主人的身体,只是虚虚将李严拢住了。“神使不需要我也不打紧,是李严不知天高地厚自视甚高,让神使看笑话了,可即便如此,我能做的,我还是会做。”李严执拗而无畏地道,“只要神使还留在这里,那李严的使命便未竟……去西边,你和王爷只要同心齐力,世间便再无难题。”说是第二日我便要赴约去找秦君,但姬宣派人来告诉我,在我离去后秦君便无端病了,来势汹汹,他抱着那本我留下的手册倒在床榻高烧不退,鉴于这病恐有传染性,我也不好去探望他,我索性又在屋里养了几日腿伤,这几日里秦君的病还是没好,他在梦里昏昏沉沉说些胡话,这时我再逼迫他醒来向我吐露当年的实情未免不人道,左右易安不曾出声,李严又让我去西边,我便决定亲自走一遭。姬宣本来是给我安排了一顶软轿供我出门,我嫌那太啰嗦也太大张旗鼓,终于说服了他把雪面娘给我牵来,我腿脚有伤,骑马颠簸,可雪面娘与我心意相通,只有她当我的坐骑我才真正放心。姬宣一将她牵到我面前,我就忍不住凑过去抱着她脑袋同她亲热了一番,雪面娘灵性至极,看得出我行动不便,她主动弯下腿好让我爬上身去,待我心满意足坐好了,我身后蓦然多了个人,手中的缰绳也被人拿走,我回头:“……我自己可以。”姬宣俯身摸了摸我包扎严实的伤腿,确认受伤的骨头不会再度开裂,他浑不在意地道:“是绪将军让我多照顾你,有什么意见,你之后同他说去。”他淡淡看我一眼:“你不愿意和我同乘一骑吗?”这些日子我是习惯了姬宣过分亲密的举动,他有些行为换做旁人近乎算得上是冒犯了,但姬宣永远都是那样冷冷淡淡,做任何事都随意而理所当然,我现在才来发作未免显得大惊小怪。但是。我低头,看姬宣环在我腰前的手,不语。姬宣向来是玲珑心窍,我突如其来的沉默是何意,他不会猜不出,可他什么都没做,没换一匹马,也没说些其他打岔的话。我俩往西边去,李严给出的启示含糊不清,到底还是要我实地去探个究竟,而等我们在官道上奔出几里地,姬宣开口道:“一日过一日。”“……”“一时少一时。”“……”他的气息温热,在寒风中扑到我耳畔,由于要照顾我,雪面娘跑得并不快,他便只一手捏着缰绳,另一手仍环在我小腹上。“我不奢求其他。”他道,“就当我是个无赖吧。”这简直是矛盾的前后句。而我说:“知道了。”
言毕,我往他怀里缩去,出门前姬宣已将我里三层外三层地裹好,我其实并不会冷,但他见我如此,就立刻解开自己的大氅,将我也整个罩进去,过了会儿,又帮把我兜帽拉起来。一场疫乱,江北不如原先繁华,经过几年的修生养息,却也还是有着吴侬软语的水乡风情,我着实不知李严窥探到了何物,坚持要我来这里,姬宣半点不急,他先带我去客栈下榻,又去替我置办了拐杖——不错,他居然给我买拐杖!姬宣说:“人多嘈杂,你不会允许我背你,人多嘈杂,你腿脚尚未好全,我也不会允许你一个人到处跌撞。”把拐杖塞我手里。我:“……”杵着拐杖,我与他在熙熙攘攘的街巷中穿行。因着我们赶到这座小镇时还未来得及用饭,姬宣与我在路边找了处小摊,各要了碗阳春面,等面上来的功夫,我叹道:“这李严也是,我让他安心养身体,他不肯,非要拼着损耗寿元的狠劲来寻我,可他给的这预言也太语焉不详了,只说个西边,谁知道是要让我来这西边做什么?”姬宣漫不经心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道:“很快就会知道了。”“……”我狐疑地盯着他,“你不会是知道什么内情吧?”他将落在灯火繁华处的目光收回,重新凝在我面上,正巧这时面上了,隔着两碗蒸腾的白雾,姬宣把筷子递给我:“先吃东西,我听见你肚子在叫了。”或许是摄政王的气质太过卓然,哪怕是坐在路边摊吃五文一碗的小面也自有引人瞩目的风采,摊主趁着手里得闲,竟是来同我们搭话:“两位是外地人?”姬宣把唯一一片薄薄的叉烧肉送到我碗里,他道:“何以见得。”“就您这模样,若真是本地人我不会没有印象。”摊主笑道,“来办事?观光?”我接过话头,同样笑道:“观光,早听闻贵地风景宜人,很是养人,我这腿又是不中用的,正想着要不要在这儿住上一段时间呢。”东拉西扯,在不清楚李严真意的情况下,我也没法通过几句闲聊打探到有用的情报,倒是姬宣默不作声在边上听我们天花乱坠说了许久,在摊主决心把他二嫂子家三姨妹的邻居的屋子借给我们之前,姬宣冷不丁对我道:“该走了。”我哦哦两声,忙几口将剩下的面解决,那摊主单方面与我聊得投机,还在笑眯眯提醒我:“一会儿人就要多起来,你腿脚不好,记得早些回客栈歇着。”“人多?人为什么会突然……”姬宣伸手扶住我的腰,见他神色平静似有深意,我便不再接着问摊主,我一瘸一拐,随姬宣汇入街上的人流。我:“你到底瞒了我什么,现在总该告诉我了吧,你——”只是一个转头,只是一次错眼不见。姬宣就从我身边消失了。我撑着拐杖,茫然地站在街心,被越来越拥挤的人潮带得差点摔倒,我稳住身形,高声喊道:“姬——”思及不该在大街上直呼摄政王的名讳,我只好改口道,“冰儿!”连呼了几声也没找到姬宣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