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惜!”老师的声音严厉。
我没回头,低声说:“我不想跟你吵架,对病情不利。你要是不想看到我,我就睡在外面的椅子上,一样可以陪夜。”
我径直走出病房,靠在走廊的墙上缓缓呼出口气,闭上了眼睛。房门轻响,有人走过来,我睁开眼,姚三平说:“别犟了,你脸色很不好,还是先出去找个酒店好好休息一下……”
我摇头:“我知道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不过能让自己安心些,别劝了,我不会走的。”
他看了我片刻,叹了口气,离开了。
天黑之后有一个护工推着一张折叠陪护床走到病房门口,问我道:“你是周教授的学生吧?他下午打电话来让我们给你送张床,比客厅的沙发睡得舒服些。”
我愣了一下,说:“谢谢。”
护工把床支好,又拿了床毯子过来,他见里面病房没有点灯,做事便轻手轻脚的,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我用手势再次跟他道了谢,轻轻关上病房的门。
我开了一盏小灯,在沙发上继续整理有关肺疾的资料。可能盯着屏幕太久,头疼得厉害,网页上小字也越来越模糊。我颓然的合上笔记本,感觉线索纷乱,依旧了无头绪。
到底是全市最好的私家医院,套房里没有一点儿病房的苍白肃穆感,倒更像一个装潢考究的五星酒店客房。室内温湿度怡人,听不到任何电器的噪音,透明的落地玻璃外,萤火与星光辉映,几乎让人产生一种置身度假村中享受宁谧夏夜的错觉。
我关掉了唯一的亮源,在纯粹的黑暗中静默的坐着。熟悉的轻缓绵长的气息与夜色融为一体,水波一般将我全身包裹。
十点刚过,老师就睡着了,如果是往常大概还在电脑前处理白天开会时没来得及回复的邮件,现在到底是病人,身体那么虚弱。
我像踩在薄冰上的人,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挪到他的床前。没有光,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感受一呼一吸间温热的令我心颤的气息。
为什么?为什么到现在还要把我推开?你就真的不怕一别就成永诀?如果我没有看到群消息,如果我真的不再出现,你就要这样独自一人面对那个未知的结果吗?如果……如果真的有什么不测,你就真的不会后悔?真的心甘情愿?
老师……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对自己,对我。
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质问
梦境狰狞迷离,睡着仿佛比醒着更感疲累。在一个接着一个晃动着的画面中颠簸而过,最后终于落入了某个往昔曾亲历过的温存的梦里。
我在朦胧的暖意中睁开了眼睛,发梢间似乎尚留有掌心的余温,触目所及竟也是梦中的那双眸子。
那是我见过的人世间最美好的风景,碧海无垠,星汉灿烂,我沉溺其中,不知身在何处。
昨晚我趴在病床前睡着了,醒来时老师倚坐在床栏上,咫尺之遥,触手可及。他静静的望着我,不知从何时开始。
我仰起头,默默的凝视他的眼眸。就这样,我们对视良久。
他终于开口,声音很温和:“回去吧,做完手术我让三平给你发消息。今天研讨会的嘉宾都是你自己请的行内专家,你不应该缺席。九点有航班飞香港,时间还来得及。”
我直起身,揉了揉压痛的手臂,垂眸之后我重新看进他的眼睛:“老师,您为什么对我的行程这么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