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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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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的院子被笼罩在浓烈惨淡的阳光下,它在哭泣,它在悲鸣。一道轻微的刀剑入体的声音在院子深处的屋子里响起,她结束了早该结束的一切。

“墨黛,你以后路过应县的时候买一包花仁糖,我喜欢吃那个。”陈少青沾了血的手用力贴在墨黛脸上,她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说完这句话后,她缩在墨黛怀里,眼睛痴痴地看着她,她想要记着她的样子,求一求来世的缘分。

陈少青在心里默念,我这辈子的命已经偿还了我前世的恶。天命啊,我祈求你让我下一世还能遇见墨黛。哪怕一切从零开始,哪怕她会对自己冷漠,她也不害怕。她想看墨黛笑,可她嘴角下拉,看起来很难过。

为什么还要难过呢?分明自己早就该死去。这样半死不活的自己还让多少无辜的人枉死啊……陈少青想要伸手触碰她的嘴角,像曾经一样将墨黛的嘴角往上拉让她笑起来。可是她没有力气了,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她想,时候到了哎……

外面其他剩下的人已经被钟幸收拾的差不多了,他把抓到的人全部都利落的捆在一起,堆在院子里。而后他站在屋子门口,举着手半天没有动作。钟幸把那块发着烫的铁片从锦囊里取了出来,它表面的纹路变得扭曲,融成一堆看不明白的线条。

凌乱又缥缈,还有些荒诞的意味。三角鹿的身形随着扭曲的线条隐匿进后面的深山里。然后一阵乳白的烟雾从铁片里散出来。而那绘画着三角鹿怨念的石壁上又添上一副新画,雪白的鹿站在山巅,乘风归去。三角鹿这才真正意义上走了。那让它千年仇怨弥漫的一切终于尘埃落定,它救人反被杀害,于是它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哪怕那时候的少青只是一个柔弱的小孩子,但她姓陈,她生在了那个杀死它的村子里,于是她也要偿还。

老旧的门随着门外的人将它推开,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拖的很长,在这安静的空间格外突出,刺耳又触目惊心,像是在谁的心口划了一刀,鲜血汩汩直流。钟幸站在门口,那些光亮从他身后一缕一缕透进屋子里,照亮了地上的痕迹,也破碎了某人的自欺。

“钟元颂,我得回应县了,后头的事恐怕我难以助你了。”墨黛清亮的声音说的很慢,一字一顿的,有些振聋发聩,“我要帮她买花仁糖,我得一直陪着她。她那么喜欢热闹的一个人,我却让她一个人留在那屋子里五十余年。还真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说到这儿她顿了一下,自己找了五十余年给她续命的法子,结果那法子根本就用不了。定都的龙气早就被国师分了,现在只剩下那些被污染透了的肮脏的东西。

墨黛仍旧保持着那个握着陈少青手的姿势,一动也没动。她想,果真就是天命如此啊……曾经她以半身妖力为她续命,在陈家立下誓言要替陈家人血刃仇人。可是,到最后一切不过就是因果轮回,他们欠它,它又欠他们。自己只是一个不小心挤进他们纠纷的路人,她早就该死去,而自己拼命强留,不过徒增伤悲。

她小心地抱着陈少青的身体,她想,她得回应县。在里面最热闹的街边置办一个小院子,等风来、等花开。她打横抱起少青从钟幸身边走过,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叹息。

她说钟幸妄念痴嗔,她自己也不遑多让。她站在钟幸身后,挡住了那些光线,屋子里又陷入一片灰暗。乍见日光,刺的墨黛双眼微痛。她忍着不适眯眼看向那挂在正空的太阳:“钟元颂,那些担子原本不是你的,何必全揽在自己身上?”

在昏暗的阴影中,钟幸微微蜷缩了手指。他说:“他们都走了,我担的住。”

“那谢二呢?”墨黛问,“一切结束之后你和他该如何?”

钟幸张口却不知道怎么回答,那些缠绵悱恻、温柔缱绻的回忆蜂拥而来。是前世自己目睹师父身死,作为妖道徒弟的自己不便露面。他替自己为师父敛骨,是自己原本答应了他要与他并肩执伞同归家,而一趟苍山万妖窟,在那一个落满大雪的日子自己失去所有亲人。

他死在皇城的争权夺利中,自己到死都没有真正和他说上一句“我也心悦你”。师兄师姐死于阵中,木讷寡言的大师兄再最后和二师姐互诉衷肠,心意互通时竟直接一步到了死同穴。姜旭那个整日没个正行的,临走之前把宋小姐与他相关的记忆全部抹去,说要是自己这趟回不来了,她总不能一辈子困在自己身上。

一语成谶,自己回皇城的时候碰上新皇登基,大赦天下,街头巷尾说的是新皇仁慈,关于前朝太子的事已经全成了过往云烟。宋家小姐在父母的安排下嫁了个门当户对的,十里红妆,热闹非凡。他给宋小姐送了份礼,祝愿新人百年好合,白首不离。

死去的术士不入轮回,他们此生有缘相见,无缘修得正果。说到底,大家都差了点缘分,没有说出口的东西,想着下一回说。只是,哪里来的那么多“下一回”?今日一过,白云苍狗,往事如烟。虚无缥缈,如流云从身边飘过,却抓不住它……

“走一步看一步吧。”钟幸的声音里带着透不过气的哀怨,却又无可奈何,“人啊……”

墨黛明白了钟幸的意思,他们都是如此,分明知道不会有好结果,却又期盼着那万分之一。所以她离开了定都,给钟幸留下一句珍重。

前方路险,望君有幸求得万一。

墨黛走了,钟幸身上交错着斑驳光影,零零碎碎的,看着有些悲哀。他一个人处理了剩下的一切,三角鹿的离开让定都上头笼罩着的黑雾聚拢的速度慢了些许,也给了钟幸选择喘息的些许时间。

而钟幸自然回了定都。京郊到府宅内,不过一帖符纸。他看着花落了一地,其实都是他自己身上掉下来的,树上的还是些骨朵儿,迎着风雨颤巍巍的摇曳。是了,距离自己去京郊不过四五个时辰,定都里头已经变了天。隔着十几里远的京郊还能瞧见夜里天上的明星,这定都里就只剩满天的黑云了。

外头的雨哗啦声响,像是天空被开了个口子一样。钟幸穿过长廊,一闪而过的电光短暂地划破了漆黑的夜晚。钟幸还没走到长廊的另一端雷声就响起来了。轰隆一声,在天边炸出一声狂妄的声响。

“瞧瞧,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此处灯火通明,柔软的热气混着浅淡的鳄梨香袅袅娜娜乘着它向四周散开,衣着华贵的男子相貌生的冷淡,此刻他要笑不笑的模样瞧着讽刺感涌面而来。他目不斜视地听着雨水拍打窗子的声音。语气又温和下来,但仍旧带着股倨傲感,“承书,冯家二小姐与你的事如何?。”

谢自正眉眼间带着笑意,倒将他脸上那些锋利凌冽感抹去不少,他的回答有些不卑不亢的意味:“日子都定下来了,四月廿二。太后娘娘专程请了浮空道长算过,说那是个好日子。”

殷横点点头:“那就好,浮空道长算出来的日子错不了。届时我定然带来大礼,承书恐怕要欣喜若狂了。”他语气肯定,仿佛那事已然成功,四月廿二不过是个庆祝的日子罢了。

殷横举起手里的酒杯,话语里满是胜利之感:“定胜。”

谢自正却没有笑:“自然。”

清脆的瓷器碰撞声与他的回答交叠,电光闪烁。

极乐坊里,一声一声的嘶吼声和金属碰撞声不断从那扇合上的门传来。门口的两个小妖依旧是笑脸盈盈地看着前方,然后欠身:“恭迎大人。”

昏暗的烛光落在了没有戴面具的男人脸上,是川坨王。他一拉开门一个盘子直直砸向他,他伸手轻松拿住那个瓷盘然后丢到脚边,边缘镶金画着花鸟的瓷盘瞬间化作一只青鸟。它想要飞出屋子,却在离开的一瞬间变成了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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