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延寿等了一会儿,甘叶才回来。他问甘叶去了哪里,甘叶说庖厨里的蜀枸酱用光了,刚才外出去取,带回一罐新酱。然后甘叶很快熬好了粥,让任延寿送到独舍里去。恰好那边刚刚谈完话,两位丞相起身告辞,武王自己开始进食。没过多久,任延寿听到屋里有动静,冲进去时发现武王倒在榻上,粥碗打翻在地。”
“不对!”唐蒙忽然脱口而出,“甘叶怎么会缺少蜀枸酱?”
“庖厨里短了几味调料,不是很寻常么?”橙水不以为意。
唐蒙摇摇头:“她既知武王每晚子时要喝粥,应该都提前预算好,不可能临到熬粥才发现料用光了。而且这蜀枸酱的来源十分难得,两个月只得两罐,番禺城根本没得卖。即使甘叶手头用光了,也不是想补就能补到。”
橙水眼神一眯:“哦,这么说凶手竟是甘叶?”
“什么?”
“她借口外出取回毒药,掺入粥里,然后再偷偷放一枚枣核,岂不就可以谋害武王?只有她具备这个条件。”
唐蒙一时语塞,没想到推来演去,居然把甘叶绕进沟里去了。他只得辩解说:“甘叶若参与了此事,应该连夜潜逃啊,又何必留下来畏罪投江呢?”橙水冷哼一声:“死士也不是什么稀奇东西。换了是我,只要拿她女儿命做要挟,她也只能俯首听命。”
“果然只有恶人最知恶人手段。”唐蒙暗暗腹诽了一句,橙水冷冷道:“你这么急着为她辩白,又是图什么?”唐蒙见他似乎认定了凶手,不由高声道:“不对,不对。若依你所言,甘叶打算毒杀武王,然后自杀了事。那她何必多此一举,用枣核做遮掩?”
这个质疑,顿时让橙水无言以对。
唐蒙又道:“而且任延寿还要为武王试膳。如果是甘叶在粥里下毒,也要过任延寿那一关才行,除非,真正下毒的是……”
”胡说!延寿对武王忠心耿耿,绝无歹心!”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他们唯一取得的共识,就是这罐蜀枸酱肯定有问题。但甘叶和任延寿两个经手人,各有各的嫌疑与矛盾。最后还是唐蒙出言道:“现在下结论还太早,还需要更多线索来判断。当晚任延寿那边,是否还提过别的事情?”
橙水仰起头,迟疑了一下:“那天晚上在两位丞相造访之前,武王与延寿聊过几句,先是抱怨说自家儿孙都不成器,然后拍了拍他肩膀,说了一句’乃祖之忧,今知之矣’——这话有点敏感,虽然爰书里记下了,但大家都装看不见。”
唐蒙一怔,赵佗这话意思可深了。什么叫“乃祖之忧”?任延寿的先祖任嚣,临终前担心子孙幼弱,果断让位给赵佗,换得家族几世平安。难道说赵佗如今,也有这样的忧虑?
确实,看赵眜那畏畏缩缩的样子,望之不似人君。无论是秦人还是土人,个个如狼似虎,他作为南越共主,很难像赵佗那样靠威望压平。赵佗拿任嚣做比喻,莫非也有让贤之意不成。
看来他与吕嘉、橙宇谈到深夜,聊的大概是托孤之事啊……
唐蒙突然一个激灵,看到远处宫厨飘起的炊烟,他一拍脑袋:“哎呀,我都忘了,那边还炖着寒鸡呢。南越王和世子还在等着用餐,我得先回去。”
橙水点点头,此事干系重大,还得细细揣摩才行,于是两人一同离开独舍。当他们迈出院墙的小门后,橙水猛然一下拽住唐蒙。唐蒙一怔,以为他还有话要说,不料橙水却抬起头,冲远处的一队卫兵大喊:“有人擅闯宫禁,快快把他擒下!”
唐蒙大惊,明明两人刚才谈得那么好,怎么橙水瞬间翻脸?他想挣扎,可橙水的手如同钳子一般,死死抓牢唐蒙胳膊,直到卫兵们赶到,才缓缓松开。
“我是大汉副使,你们不能抓我!”唐蒙仰起头来,大声抗议。可这些卫兵都留着垂发,就知道是橙氏安排在王宫执勤的土人,对唐蒙的抗议毫无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