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也许是世间最后一个跟她有血脉亲缘的人,那个人……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啊。
如果储轻缘一早知道,来到这世上,会有无数人把他当做稀缺资源争夺,不择手段地利用、残害;还有人把他视作罪孽的导火线,想要让他消失于世;曾经深爱过的人背弃他,亲手将他送上断头台;甚至连所谓的“重建故族家园”也不过是别人给他编织的一场泡影,那他还会对这个世界有留恋么?
使徒不知道。
她走到父亲遗像前,轻声问:“爸爸,你总跟我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真的有那么一天吗?”
可惜父亲再也不能回答她,而杨瑾的声音又在她脑海中响起:“我这么多年教你要明辨是非,要有自己的思想判断!”
——自己的判断……
一阵风从暗室虚掩的门口吹进来,长明灯的光亮在风中摇曳晃动,倒映在使徒的眼底忽明忽暗,她仿佛一个人站在川流不息的十字路口,失去了方向,不知该何去何从。
越狱
三个月后,初春,刑军署监牢。
邢彦躺在“豪华单间”的硬板床上,望着四周灰白的水泥墙面,以及墙面上唯一一个小高窗透出的自然光亮,百无聊赖地发呆。
他举起身侧搁着的郑烽的那把软刃,凝神看了半晌,突然自言自语来了句:“我怎么就变得跟你这二货一样了呢?”
“哎~”
他长长叹了口气,翻起身,看着房间中央的长桌上摆着狱警们刚送来的新鲜水果,猛拍了拍昏沉的脑袋,坐到桌边,拿起一个苹果毫不客气地啃起来。
虽然在坐牢,邢彦却享受到了极大优待,除了住得差点儿,吃穿用度上样样不缺,连武器都没没收。
因为这里的狱警绝大多数都是他在部队服役时的下属。
邢彦年轻的时候算有几分真心,且懂人情世故、出手阔绰,对与之共事的下属向来不薄。
这些狱警们看在过去的交情,不仅没有为难邢彦,还将他照顾得很是周到。
邢彦摸了摸自己的腰:“胖了……”
——这日子倒是过得舒坦,可什么时候才出得去呢?
他时不时能从狱警们口中得知外面情形——诸如燕州南部边境突然遭袭、三大署紧急扩充军备却遭数家财阀反水、玄机营主力被派往前线等等。
可就算他再怎么焦心如焚,现在也是身陷囹圄,自身都难保。
被关进牢狱的三个月来,邢彦无数次后悔,自己怎么就犯了傻,刚一从“动岛”逃出来,就急匆匆地跑去向刑军署高层进言,说不久后教宗会联合南陆进犯燕州、佣兵寮早背叛了燕州做教宗内应、还有燕州数家财阀被教宗收买云云,简直是自掘坟墓……
结果被扣上了“散布谣言”的帽子,外加绑架教务司副司长顾雪融、泄露“动岛”军事机密等等的罪名,毫不意外被投入监牢,等候最终宣判。
不过很显然,邢彦的“造谣”成真了。三大署应付外敌自顾不暇,对邢彦的判决变得遥遥无期。
扪心自问,即便后悔,如果给邢彦重来一次的机会,他恐怕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至于理由,连他自己都想不太明白。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一贯圆滑世故、最懂趋利避害的邢司长变成了明知前方死路一条,也要死磕到底的人呢?
邢彦摇了摇头,自己居然跟郑烽越来越像了……
“宁愿以身犯险,也要救燕州百姓于战祸”,这种想法一看就满满幼稚的正义感,完全不像他邢彦的作风,他绝不愿承认自己正是怀着这样的想法,才跑到刑军署自投罗网的。
况且,还根本没救成,刑军署高层压根儿就没信他的话,燕州照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等他啃完了一桌子水果,又在房间里跑了十来圈帮助消化后,看到窗外天色已晚,终于觉得今天牢房里安静得有些奇怪,以往这时候,早该有人来送晚饭了,今个儿是怎么了,一直悄无声息?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