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赏撑着胳膊起卧:“你不了解,那九个孩子是孤儿,当年被慈幼院老阿嬷托付给童山长,我看见昨日公差带我们走时,她们要从屋里冲出来,被看门老周拦下了,今日她们会按时去学庠的。”
“啊那些娃娃,之前你有几次回来很晚,说是为学生跑布教司去了,就是她们几个罢。”柴睢坐着没动过,便如此看着李清赏穿衣洗漱,眼底压有隐隐复杂之色。
有时她也会想,倘自己消息没有那样灵通,是否会有另外一个局面?单纯很快乐那种。
“是呀,为她们跑关系,”李清赏单手撑在盆架上用冷水巾捂昨夜哭肿的眼睛,通宵夜雨后,晨起天温凉,“她们是甘蔗街慈幼院那边转过来的,所属关系一直没解决,念书甚么都是问题,布教司说她们九个要被重新退回甘蔗街慈幼院,退回去就没书念了,我不能不管。”
那九个娃娃并非都成绩很好,有相对聪敏些的,也有反应和理解之能稍微弱些的,但她们都想继续念书,只要她们愿意继续念书,李清赏就不能不管。
“我为何要给自己找这些麻烦事儿啊。”她把脸埋进凉巾子里沉沉叹息,天下不公不义事何其多,遭遇不公不平者不可计数,最冤大头的那个此刻还正赖在床榻上不想起,也没见人家多么着急。
她怎就如此千头万绪呢。
不着急的冤大头见她惆怅,屈起条腿搭着胳膊好心问:“需要帮忙么?我寻人出面的话,你那点事应该很容易解决。”
李清赏把脸巾丢进脸盆里涮,斩钉截铁拒绝:“留着你有其他大用,这点小事,且看我大发神威自己解决。”
柴睢手掌虚虚遮住半边脸,坐在光线晦蒙的帷帐后咯咯笑出声。
“嘲笑我?”李清赏嘀咕问。
“没有。”柴睢否认着。
待李清赏抓紧时间坐到梳妆台前整理头发,柴睢往床边挪出来点,探着头问:“等放暑休,我们去北山玩耍如何?”
“北山,”天色未大明,李清赏看着镜中那张熟悉又有些模糊的脸,梳着发问:“那不是圣太上行宫所在?”
柴睢坐来床边,赤脚踩脚踏上,清澈眼睛里映着窗户明光:“北山是梁地八州最好的避暑地,山腰上的清溪是青鸟谷底清凌凌的天,有吃不尽的果子和捉不完的鱼虾,母亲虽不喜见外人,但她定会喜欢你的。”
一束天光从东墙窗户打进来,正好落在柴睢身上,李清赏从镜里看见柴睢满含期待的模样。
想拒绝,却是没法张口言否,俄而,她在柴睢炙热的注视下轻轻点了头,嘴边笑意浅浅:“好呀,等我和昊儿放了暑月休假,你带我们去北山避暑,管吃管住哦。”
“自然要管的!”柴睢一跃而起,围着屋中间的瑞金蟠螭冰鉴光脚蹦哒两圈半,头上发髻歪歪垂着,毫无稳重可言,“我这就与母亲呈书,你不准反悔。”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李清赏看着梳妆台上那只精美的首饰盒,心情似乎变得轻快几分。
柴睢的高兴反应是她未能料到,似乎答应同她去北山,是件值得欢呼庆祝的大好事。
不急,还有时间,她想,她们还有在一起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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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落雨,朱墙琉璃瓦洗得干净,无数宫人小娥忙忙碌碌扫水擦地,无有丁点噪音,几大群人簇拥着皇帝御辇,乌乌泱泱从皇后中宫去往前朝黎泰殿。
五更天明,圣驾要临朝。
帝后乃结发夫妻,柴篌又素来疼爱刘俪吾,自不会要皇后侍奉更衣,不需皇后起身恭送圣驾,故而皇后在寝宫里未起身。
东天边,层层灰云遮蔽着苍凉初日,御驾行远,中宫再度恢复安静,十来只麻雀在雨后的庭院里蹦哒觅食,萧蔷下的花植郁郁青青,一道人影鬼魅般几下挪转,在皇后心腹婢女掩护下如蛇般灵活钻进寝宫。
“我等你许久,快进来。”层层垂落的鲛绡纱帐后传出女子酥声轻呢,听得人骨头发软。
芙蓉石无彩冠走凤耳盖炉里淡淡青烟袅绕,寝殿里残存着令人无法畅快的欢愉气息,万亭芳眼里露出抹嫌恶。
待他眨眼间换上恭顺忠诚的表情坐到窄而长的凤榻上,衣不蔽体的国母眼神迷离地自他后背攀缠上来,舔咬着他耳朵软软催促:“只有半个时辰时间,我们要快些。”
盖炉里大约掺杂燃着催·情香药,万亭芳一时觉尾椎骨聚起阵阵酥麻往脊背上窜,人变得燥热起来,于是听话地抓紧时间办正事。
当刘俪吾一双无骨柔荑圈上他脖子,让他清楚看见她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痕,顶着假太监身份的真男人咬紧了后槽牙。
须臾,他俯下身含住国母早已被啃咬破皮的朱唇:“有朝一日,我定要柴篌那畜牲为此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