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有辆满载的独轮车过来,柴睢挤着舒照往旁挪步让路。
奈何街上人挤人,太上衣裳仍被车上高高摞起的麻袋给蹭到,胳膊肘处弄上片灰,她低头拍了几下:“对方甚么路子,听起来比较的野哦。”
寻常人家儿女白日里到各般瓦子里玩耍倒是没甚么,入夜还在瓦子逗留的男女无不会被打上“不良子”三个字,家里有些门槛的人则不让子女踏足瓦子这般三教九流混杂地,认为那些地方非是有身份的人去的,他们仨小时候结伴偷跑到瓦子里耍,回去也被各自亲长训斥过。
舒照摇头:“当时我也没仔细听我娘说,只依稀记得是甚么‘好人家’,”
说着他笑起来,英俊面容上闪过几分自嘲:“这年头出来相亲谁不说自己是好人家,可似我们这般家况的,哪个真正好人家肯愿女儿嫁过来?”
舒照和谢随之么,家中亲长是两位母亲,别人或多或少都会介意,似伫田侯公仪长昆弟公仪轨追求于漪白,暗地里便是顶着好大压力。
柴睢觑阿照表情,笑了笑:“这场亲要是相成,那你可得好好疼人家。”
“谁说不是呢,”舒照也笑,一抹迷惘从明亮眼里飞快闪过,“至少不能让人家觉得,跟了我过得不如出阁前享福。”
两刻后,某家茶楼大堂,台上说书先生妙语连珠博得台下茶客阵阵喝彩,舒照再次偷瞄一眼坐在不远处吃茶听书的好友,视线收回时不慎与对面人四目相对,尴尬得手搓膝盖。
“没想到是你,”舒照喝口茶掩饰,笑也笑得尴尬,“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舒愚隐。”坐在舒照对面的圆脸柳叶眉姑娘不是别人,正是也曾在大内学塾读书的现任户部尚书凌粟内甥女柳奚。
户部尚书凌粟是柳奚亲姨夫。
“那是,谢随之?”柳奚看一眼前方不远处专心致志听说书的背影,微笑道:“你们关系一直挺好呢。”
舒照此刻除了尴尬就是更加尴尬,他张张嘴,没解释那不是随之是讷之:“要是觉得不方便,我们换个地方坐?”
这里吃茶听书的人坐满茶楼两层,桌间走道上,茶博士来回送茶水时得时刻注意窜来窜去的稚子顽童,叫好喝彩声伴着各种嘈杂不绝于耳,坐在同张桌子前面对面说话有时都听不清楚,很不是个相亲的好地方。
柳奚笑着摆了下手,稍顿,道:“不然也请谢随之过来一起坐?她独个坐那里——”
说着视线挪过去,呃,只见柳奚口中那个独个坐在那边的人,正歪着身子津津有味与旁边茶客讨论说书先生讲的故事情节。
舒照生动形象地理解了为何随之有时候说,担心谁过不好都不用担心阿睢过不好,阿睢有种奇怪能力,要是脸朝下叭叽摔进泥里,她能就势趴那里兴致勃勃捏泥耍。
“不用管她,”舒照道:“你不是说想去桑家瓦子耍么,现在去如何?”
柳奚热络道:“也喊上谢随之么。”
舒照觉得要阿睢来亲眼见证以前同窗现在相亲,那只会更加尴尬,疯狂摇头:“我们偷偷溜走。”
于是乎,当柴睢还沉浸在说书人的曲折故事中时,身后两人已经偷偷摸摸离开。
出去路上,柳奚望着男子高大的背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六岁开始同舒照坐到一个学塾里念书,念到十五岁,记忆里舒照是个白胖矮的小肉墩,不喜念书,爱吃爱玩,还爱恶作剧整蛊周围同窗。
学塾里无论男女基本都被于大统领家的儿子整蛊过,男同窗会选择报复舒照,然后在你来我往中和他变成朋友打成一片,女同窗被整蛊后,或选择沉默,或当场报仇,或去找夫子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