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在笑甚么?”舒照对柴睢脸上动不动就露出来的笑意表示十二万分不解,自己这里愁云惨淡,对面朋友巧笑嫣然,他快要炸了。
“没笑啊,没笑。”柴睢否认着把包袱往旁扒拉两下,倒盏茶递过来。
舒照再次打量阿睢脸上莫名其妙的笑容,勉强话归正题:“日前皇帝不顾反对执意开西苑射猎,马踏毁许多麦苗,致使私下来许多人对国丈府颇有意见,户部今个当廷告了刘加荣一状。”
柴睢没能理解:“西苑踏青苗该是柴篌之过,户部告刘加荣做甚么?”
“刘加荣射猎所得最多,而且还误射伤一名在西苑耕作的农官。”
“就知肯定要出事,”柴睢抱起胳膊嘀咕了一声,稍顿,问:“三思苑收拾得如何?”
舒照:“和鄣台一样,基本没问题,等着他派人来抄,金蝉脱壳么,他没咱们玩得熟。”
“大约不会再出现像鄣台那般的抄没行为了,”柴睢沉吟着看向旁边繁茂的花树,眼里嘲讽一闪而过,“今岁上半年谢知方会正式登朝,柴篌想动梁园,没那么容易。”
谢知方,谢随之堂兄,祁东军老帅谢斛谢伯升之子,大望丙子恩科中进士一甲第四,不显山不露水低调在翰林院待到如今,也该是要在硬骨头难啃时挺身而出大显身手了。
“你是个坏人呦,”舒照眯起眼睛评价他家殿下,“不折不扣的坏人。”
柴睢不反驳,扬起眉笑:“下午钓鱼去?”
难得赋闲。
“哪有那闲工夫!”舒照叹气,挺直的脊背跟着塌下去些,“后晌我娘给安排了场相亲,得请人家姑娘去街上耍。”
说着嘀咕道:“我这辈子最反感相亲了,去兔儿巷同家里吵翻的导火索就是相亲。”
柴睢揣手凑热闹,春光下那副沉静眉目鲜活起来,长睫在眼尾笑出抹揶揄:“兔儿巷里无娇娘嘛,我还以为你被那人伤透心后改喜欢男人了。”
是啊,是有过那么个人,阿照很喜欢她,两人已处到谈婚论嫁地步,没想到在柴睢禅位后,阿照从正三品实权禁卫军大都督转任正三品上御卫总都督使,那姑娘与阿照断了往来。
阿照不明所以,登门去找,人家姑娘闭门不见,阿照两位亲长也登门拜访,被那姑娘父母婉言拒绝了这门亲事。
那家人话里话外的理由,是于家虽侯门,奈何家中两位母亲,这般关系不是寻常人家能有,他们怕女儿嫁过去后被人戳脊梁骨看笑话。
后来婚事作罢,阿照在这事上也狠狠伤了心神,知子莫若母,他阿娘逼他相亲,就如同当年柴睢和随之拿刀架他脖子上,硬逼他考上国文馆,阿照其实性格很好,性子也软,随遇而安不争不抢,有时别人不逼他一把,他会缩起来半步不前。
被挚友揭开伤疤晒到日头底下,舒照悻悻反驳:“你还说你不喜欢女人哩,不照样对人家李娘子处处上心,去岁你还没从西南回来时,春波便已被你派出去保护人家,天也,您那是单纯履行对和首辅之诺,还是单纯觉得李娘子是个麻烦?”
阿照话罢瞬间,柴睢内心深处升起丝丝怪异而荒诞的期盼,心跳声砰砰响在耳道中,想全天下知她和李清赏好了的冲动猛然堵到喉咙口,既酸且涩。
好在她从不是做事冲动不追前因不计后果的莽人,不然李清赏晚上回来真会掐死她,李清赏那女子说到做到,可叫人佩服了。
柴睢若无其事喝口茶,道:“不要扯开话题,我想去围观你相亲。”
舒照送她一个字:“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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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春阳刚刚过中天,骂人“滚”和被骂“滚”的二人并肩出现在东门盘楼街街口。
“头回见面你给姑娘约这里?”柴睢仰头看雕神画仙万分恢宏气派的石刻牌楼,“盘楼长街”四个字在日光下瑞气千条熠熠生辉。
舒照抱起胳膊眺向门楼里面,看见一队骆驼穿行于熙来攘往的人群,神情一言难尽:“据说是人家姑娘要求的,说是从没去过桑家瓦子,想趁机出来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