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天说:“咱们姑娘在褚门没有固定营地,常常变阵辗转,似是连几位副将和近侍哨兵都是转阵当日才知道安排,属下估摸着,将此次的信送到了龙宅里。”
刚到北境时,不能泄漏行踪。
一是不欲龙可羡分心,这小崽是听着半点风吹草动便会毫不犹豫奔向阿勒的人,她当时初来乍到,还没有对这片土地产生依恋和责任感,而战争不是简单的排兵布阵,它背后需要这类信仰支撑,她需要剥离阿勒,专注进去,才能做得更好,才能保住性命。
其次,就是阿勒身份敏感,在战时和龙可羡搭得太近不是好事。
阿勒在北境不到一月的时间,便把该铺的路扩出了雏形,他离境匆忙,临走前龙可羡还在前线,他便给龙可羡留了信。
但回信迟迟未至,这很不符合龙可羡性子。
阿勒便继续送,一封封见缝插针地送。
龙可羡为什么没有回信呢?
长夜过半,雨声藏进了潮浪里,穹顶零星地飘着雨丝,密集的火影逐浪而来,锣鼓砸破了寂夜,迸开的火星砸到了阿勒手边。
“咻!”
臂弩淋了血水,变得湿滑不堪,阿勒浑身都湿透了,分不清是雨还是汗,手臂和腰腿刀箭伤无数,其余都没有大碍,只是左臂划开了一大道刀伤,他撕了袖子,偏头扎紧了。
天地间战鼓雷鸣,到处都是呼喊高喝声,整座南清城都被恐慌笼罩,守城军只有寥寥两万余众,敌军宛如涌上来的浪潮,攻势日夜不息,而援军却迟迟未至。
“公子,洪通崖边有敌摸上来了,”厉天粗喘着靠过来,“是不是调集外城兵力堵上去?”
阿勒缓出口气,摸了一把加固过的城壕:“开西城门。”
开城门,打巷战。
龙可羡临走之前,把从小到大攒的银子都交给郁青,要他把整座南清城城防重铸一遍,西城就是其中重工改造过的地方。西城民居少,要迁移起来不是难事,里边暗巷弩墙推石道齐备,是关门打狗的最佳地点。
西城涌入数不尽的敌军,犹如开闸泄泥,顷刻就占走了几条主街。
阿勒策马在前,奔袭间手起刀落绝不犹豫。
“砰——”
长枪从侧方掷来,他勒马急停,在马匹嘶声抬蹄时翻身滚落,反手抬刀,就挡住了压下来的刀剑,阿勒顶着刀剑,推开了围来的敌兵,刀光破开了天穹,连眉眼都浸上了血水,他一步一步杀开条血路,好似天降罗刹。
可淤泥似乎不会停歇,敌军还在一波波地涌进来。
这步棋下得很冒险,胜了就是一劳永逸,反杀叛军,震慑朝廷,若是输了,代价就是龙可羡给他重铸过的城池,是他们一道长大的家。
真傻。
花钱不会花,连花灯都只琢磨着买最便宜的那盏,不买首饰新衣,不捧小唱花伶,得了点金珠全藏起来了。
阿勒头一回见她金库时都沉默了,那哪是金库,分明赶得上州府银库了,他问她是不是要买一座城,她笑眯眯地说是。
没想到真是。
臂弩“铿”地落地,阿勒腿上擦过一记暗箭,他跪在泥沙里,仰头是昏沉的天,掌下是粗糙泥地,他顶开了水囊口,在烈酒入喉后,默念了句什么。
城门缓缓合闭,周遭叛军躁动起来,风很大,带走了那句低语。
龙可羡心神不宁。
低空掠过鸟翼,空气沉闷,雪却迟迟不落。
她趴在草堆里,整片背部都火辣辣的,她捂着左眼,小心探查四周动静。
北境秋日短,这会儿竟然飘了雪,一片两片雪花落在泥泞里,瞬间就化掉了,这是北境的第一场雪,也可能是北境最后一场鏖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