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可羡眼神飘忽着,小声说了句:“会晕。”
少君体质殊异,这点吕大夫也没辙,只能温和劝着:“若是小伤倒也罢了,若是少君想要早些落地行走,还是把两贴药吃完才是。”
龙可羡犹豫片刻,老实地说:“好苦。”
“良药苦口。”吕大夫拾掇着绢布和药碗,含笑道。
“这几次的特别苦,”龙可羡愁眉苦脸,“和以往的不一样。”
吕大夫手里那瓷勺“咔”地跌在绢布上,他手指滞空片刻,弯身捡起来了。
龙可羡体质与常人不同,药劲儿猛了她会晕,所以常要用药引来慢慢激发药性,因此那几味药引她都熟悉,她巴巴地看过去:“不要换药引,苦得吞不下,再给多一点点糖吧。”
吕大夫好说话,从袖袋里掏出一包蜜饯推过去:“这是在下自家浸的,少君含着解苦。”
那叠乱糟糟的绢布刚拾掇起来,屋外忽然传来阵嘈杂声,是后营掌管粮秣的一位司御官,他匆匆入内:“少君,有消息了!”
远天滚来道闷雷,仿佛老天呛起了一声咳嗽,满天阴云都跟着颤动起来。
铜钱
暴雨瓢泼而至。
阿勒站在城楼上,眉眼被雨水扑得模糊不清,他举目远眺,一线灰影浮动在海天尽头,那是福王叛军的战船,他们已经占领了百里开外的南沣和南芗两城。
“西南方向船只有异动,照这个攻势,雨停之后还会有一次登陆战,”厉天攀着铁锁上来,喘着气说,“公子歇一歇吧。”
阿勒浑身透湿,手臂搭在墙垛上:“放海鹞子,去信给闻道,让他转道西北,取福王属地。”
厉天快速分析局势:“南清城里守军少,福王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转战此地,就是要占城积威的,百里开外俱是强兵猛将,援兵若是西进,咱们明日便难打了。”
“再调祈山北上,截断主国探船,”阿勒充耳不闻,在小臂上架起臂弩,“南清城百里开外的航道,全线封锁。”
他要速战速决,他要冒险。
南域陷入战事,已经有数月时间。
起初只是福王手底下的流兵与朝廷巡卫之间爆发摩擦,随着矛盾加剧,双方战域不断拉大,由陆转海,自此惊动了阿勒。
他收到消息时,还在北境给龙可羡铺路,那短短几行字,看起来不痛不痒似如寻常,但他却嗅到了些反常的味道——黑蛟船横行乌溟海,陆上若是起了摩擦,不会扩散到海上,恨不得夹着尾巴打完,若是延到海上,那就有被黑蛟船一锅端掉的风险。没有这么蠢的。
事出有异,阿勒回了南域。
果不其然,先前的小规模摩擦只是试探,试探阿勒行踪。阿勒不在南域这事儿瞒得密不透风,但开春时主国几次相邀,阿勒都没有去,主国朝廷为了缓解驻兵压力,编了个消息漏给福王——哥舒策不在南域。
这事儿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原本只是个调虎离山计,但吊起了福王的胃口,若是能趁机捣了南清城,就能破开阿勒独霸海上的僵局。
没想到,真让福王误打误撞捡了个漏。
不但哥舒策不在南清城,巡卫也不似往常严密谨慎,他不禁猜测,或许这群贼寇内部出了什么乱子,已经自顾不暇了,这岂不是天赐良机!福王一时间雄心澎湃,觉得自己不负此封号,当真是个福星福将!
于是,福王竖起反旗,主力打着肃清寇贼的旗号强攻南清城,而小皇帝正好坐山观虎斗,三方形成了鼎立之势。
雨势越来越大,狂风翻起巨浪,迸裂在碎石嶙峋的海崖上,阿勒避到了挡板下面,鬓发渗出的雨水沿着额头下滑,他侧脸看着瘦了不少,眉眼往下都压着层不耐。
随着距离拉远,多余的情绪都被雨势涤荡干净了,阿勒从北境的冰天雪地里走出来,往南就是春天,却没有化掉他心里的冰霜,他频繁北望,就如同龙可羡北上时远眺南方。
这两道视线在交错的时空里碰撞,撞出了酸涩,阿勒很想她。“北边情况如何?”
厉天擦着眼睛,以防视线被雨打得模糊,闻言道:“褚门打得越来越凶,那蛮子没有足够粮草,撑不过第二个冬日,必定要在大雪封境之前蓄势猛攻。”
阿勒指腹贴着臂弩:“信递进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