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岑道溪看了一眼角落里说话的三人,摇着折扇施施然走远。
中军帐内再空无一人,楚承稷行至帐门前驻足遥望夜色,大雪盐粒子一般撒向人间,呜呜的北风在夜幕里听得人心中发慌。
比起北戎人,他其实更忧心北地这苦寒的天气些。
江淮八万驻军已全调来北庭,如今守在青州的,是南境的兵马。
这八万江淮将士里,肯定有水土不服亦或是受不住这严寒的。
北戎大王子能想出个熬鹰的打法,绝非善类。
这北征的一战,兴许会比他原计划的时间打的久些。
不出楚承稷所料,接下来数日,陆续有江淮的将士病倒。
因着江淮先前还有过瘟疫肆虐,不少将士心中有些惶惶,好在病倒的人数不多,经医官整治也只是普通风寒。
楚承稷北上后和北戎人打的第一场仗,便是在此时拉开帷幕的。
北戎人最擅骑射,谢家军这么多年和北戎交战已有了经验,绝不能在平原地带和北戎人的骑兵交战。
北戎人围城,也最喜欢以骑兵打头阵。
为了先挫一挫北戎人的锐气,楚承稷命人先在羌柳关外设伏,每隔十里地便深挖壕沟,壕沟底下竖尖矛。
同壕沟并用的是床弩,一如当初在闵州城外对付淮阳王的那支骑兵那般,只要在床弩射程内的北戎骑兵,都能被射成个筛子。
北戎的骑兵向着羌柳关推进时,叫楚军用床弩射杀了一小队人马,此举无疑是激怒了北戎人。
北戎大王子喀丹命一支骑兵正面诱敌,另派两队骑兵从侧翼包抄过去。
对面的楚军却并不恋战,推着床弩便往后撤,眼见快被追上了,直接泼上火油,一把火烧了床弩。
北戎骑兵以为对方是仓惶而逃,大喜过望,驾马狂追,行至壕沟陷阱处,一脚下地下是空的,只不过是铺了些枯枝稻草,又叫大雪给覆盖了。
北戎骑兵人仰马翻,壕沟底下的尖矛遍插北戎兵卒与战马的尸体,血流一地。
那一道道壕沟与床弩结合起来的坑杀,生生让北戎人的先锋部队折损了上万人。
喀丹恨得咬牙切齿:“那楚太子的确有些本事,不过等到攻城时,这些伎俩就不管用了!”
他的战术不是攻城,而是攻心。
打到一半时,用一次次的诈退和猛攻,让对方心生绝望和退意,有了这样的心理阴影,不管对方休整多少次,始终都会对他们心存惧意。
先前喀丹险些斩杀连钦侯那一仗,便已用熬鹰战术击溃了羌柳关将士的军心。
后来大楚那边增援了三万兵马,他故技重施,继续猫逗耗子一般戏耍那支从江淮赶来的军队。
这样的打法,对方死不了多少兵卒,主帅或许还会心存侥幸,觉得是是险胜,殊不知他是制造完了恐惧和心理压力,故意撤军,让那份恐惧在对方军中发酵。
再次攻城时,对方的军队便是一盘散沙。
北戎大军过完最后一道壕沟,离羌柳关不足五里地时,便已有斥候将消息送回关内。
楚承稷亲上城楼督战,林尧和连钦侯紧随其左右。
城楼地势极高,林尧瞧见远方茫茫雪原里出现乌泱泱一片人马,隐约能看清帅旗上的狼头图腾,他低声道:“来了。”
楚承稷立于一处垛口,北风吹动他大氅上滚边的狐裘软毛,一片苍茫雪色的天地映在他眸中,衬得他眸色愈发浅淡:“他们会采取车轮战术攻城,让底下的人准备,配合喀丹演这出戏罢。”
林尧领命下去部署指挥。
北戎人的第一轮攻城算不得猛,无非是以盾墙推进,掩护楼车和攻城梯靠近城楼。
楚军那边不仅用箭雨压制,还推出一辆辆小型投石车,在短射程内朝着北戎人的盾墙投掷滚石。
箭镞或许射不穿盾墙,可那百十来斤的大石头从天而降,完全是一砸就有一名举着厚盾的北戎兵卒倒地,盾墙露出这么个空隙,城楼上的弓箭手也不会放过,顿时密密麻麻的箭镞就往那处射,没了厚盾庇护的北戎兵卒直接被射成个筛子。
北戎这支靠近城楼的兵马,损失不可谓不惨重,抵达城楼下方的,只有寥寥十几人。
喀丹赶紧佯装退兵,城楼上的楚军也在此时爆发出了欢呼声。
喀丹在楼车上看着欢喜的楚军,料定对方已中计了,冷笑道:“先让他们笑,一会儿才有得哭。”
北戎人转头发起第二轮进攻时,城楼上的楚军攻势的确不如先前猛了,似乎有几分疲敝在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