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好的凌缙深。
在她心里,跟天上明月一样皎洁的凌缙深。
比世间珠宝还要珍贵的凌缙深。
原本该有明媚前途的凌缙深,现在沦落到连饭都吃不起了。
如果不是她足够了解他,那个下午,他就会像没事人一样,饿着肚子出门去,做一份要到晚上十点才收工的兼职。
她受不了了。她实在受不了了。
她命贱,六岁丧父,八岁丧母,对命运的践踏早已习以为常。
可是,她爱的人不行。
她掉进泥里,滚进灰里,一身肮脏的粪水都没关系。
可是,凌缙深不行。
那样皎洁珍贵的凌缙深。
他该像月亮,高悬在天空。
她渴望那明月皎皎,那是命运赐予她的为数不多的最好最好的东西。可是那一刻,她还是决定不奔月了,放月亮一条生路,让月亮重新高悬天际,还月亮以皎洁流光。
于是她狠下心,提了分手。
“凌缙深,别装傻了,这种日子谁爱过谁过去吧,我过不下去了。”
“凌缙深你别太幼稚了,难道还没看出来吗,我们在一起只会相互拖累。”
“凌缙深你还要我说得多明白?我嫌你穷,不要你了,你听懂了吗?”
月亮,你听见了吗,走吧,走远一点吧。
最好死生不复相见,叫她这样的坏女人,从此再没有一丝光亮,去照亮属于她的漆黑漫长的夜。
可原来啊,他们还是低估了命运的恶毒,它绝不满足于肤浅直白的糟践,它的戏弄藏得极深,藏到整整七年后,江纵如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一次,他不是倒了什么霉,而是为她买了一份生日礼物。
也就是此时此刻,她手里的那枚戒指。
一切既辛酸又荒唐,这算什么,衬得那段感情从头到尾悲凉又可笑,就连分手的导火索,都是又一场啼笑皆非的乌龙。
江纵如的喉咙干涩得张不开,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
这份委屈、迷惑、不解,凌缙深独自苦咽了七年。
或许他至今都不明白,早不提晚不提,她为什么偏偏在那样一个时刻提了分手。
他深爱过的女人,当真是那样一个无情无义、贪慕钱财的人吗?
这七年,他该在一次又一次愤恨、不甘、不平中度过吧。
可是,凌缙深啊,她该拿他怎么办呢。
即便这样愤恨、不甘、不平,即便这样,他还是不愿放弃她。她该拿他怎么办呢?
“告诉25岁的凌缙深,24岁的江纵如很喜欢这份礼物,谢谢他。”她艰涩地张开嘴,声线几乎颤抖得不成型。
凌缙深的双眸像刚穿过清晨的迷雾,水汽蒸腾地,弥漫着一场不见底的潮湿。
“还有第二件事。”他的嗓音也哑了,每一个字都说得很艰难。
她看向他,楼道里那盏破灯,依旧明、暗、明、暗、明、暗地闪着,为这谜题揭晓的深夜,蒙上一层别样的宿命感。
“江纵如,不用再往那个账户打钱了,那个人,去世了。”凌缙深站在明暗交界处,异常低沉地说出这句话。
江纵如的大脑轰一声陷入空白,就像接触不良的黑白老电视,陡然被掐灭了信号。
她久立原地,静静等待命运的车辙,承载着委屈、愤怒、遗憾、怨怼,这些剧烈而沉痛的感受,一点一点碾过皮肤,挤进心脏,又再从四肢百骸直穿出来,轰隆隆地,留下呼啸而过的嘲弄和难以平复的颤抖。
她连指尖都在颤抖,头发丝都隐隐感受到寒意。许久没流淌过的泪水,沿着面庞滚滚坠落。
她不得不上前抱住凌缙深,靠着他的身躯才能勉强站立住,她把头埋在他脖颈处,终于用力而痛快地哭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