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没想到,她的反应会那样强烈。
凌缙深长吸一口气,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重新回到浴室换上脏衣服,这意思是不准备在这里过夜了。
他走到门口,停住脚步:“江纵如,我今天来,是有两件事。”
江纵如默然,安静地等他说完。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首饰盒,小小的,已经褪色了,大概收了很多年。
递给她道:“我知道你情愿收任何人的礼物,也不愿收我的礼物,你总在刻意跟我划清界线。但是这件礼物,你不能拒绝。因为不是我送的,也不是送给你的。”
她打开来。
是一枚很小很小的戒指。
钻很小。
成色也不怎么好。
“是25岁的凌缙深,送给24岁的江纵如的。”
凌缙深的眸色渐渐深了,像一片广袤无边的针叶林,密密实实地将她包裹起来:“他没有很多钱,买不起像样的礼物,这些,已经是他当时的全部了。”
江纵如鼻尖一酸,往事纷沓扑面而来,眼前眉眼张扬、自信从容的男人,与记忆中青涩收敛、时常不知所措的男孩重叠起来。
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一切都变了。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将盒子合起来,小心地握进手心里,轻声问道:“什么时候买的?”
“分手前几天。本来想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你的。”
江纵如怔了一下,突然笑了,对命运的玩笑后知后觉而又无从反抗的笑。
原来是这样。
为什么会分手呢?
当然不是真的嫌弃他没钱。
有什么资格去嫌弃他?那些年里,他深陷的每一寸泥淖,几乎都是因她而起。
是她拖累了他。把他拖得死死的。无论他多拼命,多上进,多么用心去谋划他们的未来,都会被她那该死的霉运所绊倒。
一而再,再而三,一次又一次,印证天煞孤星的称谓。
每一次倒了霉,他都摆出一副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洒脱模样:“没关系,大不了再等两年,等过两年我有钱了再娶你。”
就那样日复一日地等着,直到下一个霉头将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重新熄灭。
他总说:“没关系,我们还年轻,钱可以慢慢攒。”
直到有一天,他从外面回来,只买了一份饭,笑眯眯地推到她跟前:“你吃吧,我在外面吃过了。”
他实在不怎么会撒谎,每次撒谎的时候,眼神都是飘忽的。
她什么都没说,只笑着接过那份饭,吃了一半,又推到他跟前:“今天的菜有点咸,我吃饱了,剩下的你吃吧,别浪费。”
他动了动嘴角,终究没说什么,把饭接过去吃了个干干净净。
江纵如就那样默默地看着,像坠入一片无底深渊,一寸一寸,深不见底地,被失重感拽入黑暗深处。
她知道就在几天前,他卡里还有几千块的。
她没勇气问他钱去哪了,是不是又在哪里触了什么霉头,毕竟那几年里,触霉头就跟家常便饭一样,她不太再敢听到任何来自命运的坏消息。
总而言之,那样优秀、努力、上进的凌缙深,现在连饭都吃不上了。
她不信命,可一桩一件事实叠加在一起,又令她不得不信命。
是她将他拖到这样的境地的。
住在城中村的出租屋里,忍受着蚊虫的叮咬和垃圾的恶臭,穿洗旧的衣服,吃最便宜的餐食,为了省两块钱公交费,在盛夏天顶着烈日走过四、五个站,背负着望不见底的债务,不知何年何月何日能熬出头。
而现在,他连饭都吃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