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暗叹了口气,点头淡笑,随口应说自己已好些了,又想吴鸿轩在这里,相见着实不宜,否则说不得又要再生事端,还是及早回避的好。正琢磨着寻个说辞离去,澜煜已先扯住她笑道:“你来得正好,快来陪我一起玩,快!”他一副兴冲冲的样子,不由分说拉着便走。萧曼这会子竟有些拗不过他的力气,也无法开口,只好硬着头皮不情愿地跟他走了过去。吴鸿轩此时也已起了身,站在亭外依礼相见。萧曼微垂着眼,觑见他暗含真情关切的目光,心里虽不是毫无所感,但更多的却是尴尬。照理跟秦恪说过那些话之後,原不该再有这麽多畏首畏尾的顾忌,可也不知为什麽,她却反而更加难以释怀,也愈发坦荡不得了。不愿直面,又不好来了就走,无缘无故这事儿竟变得两难。她还了礼,也不去看吴鸿轩,便躬身退後,寻思着稍时便找个机会走了。澜煜却是兴致高涨,又拉她到亭中,指着石几上的熟宣:“秦祯,你看,你看,这是吴先生画的我,像不像?简直跟真人似的!”萧曼没什麽心绪看画,但也不好拂他的意,落眼过去,见那画卷大略已成,画的是几名内侍赛放纸鸢,澜煜坐在亭榭内的御座上,虽不是蹦蹦跳跳的欢跑模样,一副君王的巍然做派,但面上笑逐颜开,兴致勃勃,孩童的喜乐之情跃然纸上,颇为传神。他用的是工笔技法,不但人、物都惟妙惟肖,构图设色更是丰润多彩。萧曼虽然对画所知不多,但自幼在父亲那里也受了些熏染,此时便觉出这画的功底非凡,颇得前朝古风之韵。没想到这吴鸿轩腹中不光只有诗书文章,丹青也如此了得,着实让人大出意料之外。她起初无心,这时看在眼里也忍不住点头赞叹,目光撇转,见他也已跟到亭中,恭敬侍立在石几对面,眼中依稀还带着刚才那种关切之情,脸上却已止水无澜,不光没有一点借此画邀功博宠的意思,反而像心思全没在上头。“多承陛下和小秦公公谬赞,微臣这点粗浅技艺只能随性乱涂几笔,今日在陛下面前现拙,实在惶恐之至。”“怎麽连你也说这种话?明明是好,却非要说不好,朕最讨厌别人这样存心假情假意的了。”澜煜皱眉撇着唇,对他这番谦虚中庸的话颇为不屑,跟着又展颜笑道:“朕说好就是好,这张先搁一边去,你再帮我画一幅有秦祯在的,一定要好看,要笑的,上次秦恪画的那叫什麽呀,难看死了,你可仔细些,千万别跟他一样哦!”什麽叫难看死了?小孩子童言无忌,全不想这话一出口,传到那人耳朵里会惹出什麽事儿来。萧曼不自禁地酸了下牙,背心暗抽着发冷,见吴鸿轩也蹙眉微怔,这时抬眼望过来,赶忙避过头去,略想了下,便讪笑道:“陛下说笑了,奴婢现下这副脸色,叫谁看着也觉晦气,怎麽能画出精神来,可不是难为吴大人麽?还请陛下……”“不碍事。”话未说完,吴鸿轩便在旁边接了口:“这人不止看面相,端的还是形神最要紧。小秦公公病体初愈,气色稍有不佳,笔头上多着些暖色,也就补全过去了,陛下既然开了金口,臣自当尽力而为。”一抹春愁哪里就不碍事了?她自己这头还不知道该怎麽好,他倒是爽利,一边打着包票,一边就满口应承下来了。孩子懵懂无知,只顾着自己高兴,尚且情有可原,他难道也看不出别人正不自在麽?这吴鸿轩虽然有些迂腐的倔性,但姑且算是个心眼敞亮,明理识趣的人,在她面前更是一派谦和君子的风度,真不知今日是怎麽了。萧曼颦蹙了下眉,胸中不畅,可也并非全然不懂他这般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用意。眼角暗瞥,见他面做正色,神情间并没什麽波澜起伏,俨然只是一副承君之意,奉君之旨的恭敬模样。她不由又有些生疑。或许就是为了哄这孩子高兴,指望借此能两下里亲近些,少几分隔阂,授业习学时也能事半功倍。反倒是她心思窄了,伴君之际,却只想着自己合不合意,全不思量应不应当。况且先前不是还跟秦恪说过要谨守本分,办好每一样差事麽?既然如此,便大可不必总去介怀那些无谓的事,沉下心来泰然处之也就是了。这麽一想,心下豁然开朗,便不再有什麽异议。澜煜自是心花怒放,又不嫌厌地“叮嘱”了吴鸿轩几句,便拉着她到院中,从内侍手里拿过两个线拐来,牵着一青一红两只纸鸢与她同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