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崔儿,行罢水路行旱路,这会儿回到了沧州吴家。想那冯氏,在家中收到宋妈妈的又一封信,看罢,与吴相公说:“她是个笨的,当日不听我话,这下好了,连带去的婆子都发卖了。”吴相公搁家,常听冯氏说次女的不是,闻言愁的不行。“亲家生辰在哪日?”“亲家公的生辰过罢了,只亲家母的生辰在冬月十七。”“不如以你的名义,给她备份寿礼,打发婆子送去。孩儿在家时看着怪好,怎去了别人家,就变了性儿。你也不要骂她,想必里头有隐情,你房里的丫头去恁长时候,怎麽也不来封信。”冯氏见他向着次女,不由得冷笑道:“能有甚麽隐情,她在家时就笨,我当日说与她寻个低门,你还恼我。要是那时听我的话,她过的好,咱们也省心。你瞧如今,给你在那边耍尽了威风,丢尽了人。”冯氏最知晓这个女儿的秉性,没本事又犟。先头的杜奶妈,在房里没规矩,欺上瞒下。她为何不来与她说?难道她说了,她这个当娘的不给她做主?想来是心里怨狠了她,才故意不来与她说,这何尝不是与她赌气呐。让房里院里的丫头,都看看她是如何的可怜,她这个当娘的做的如何不对。冯氏不肯再送生辰礼过去,说崔儿去,已是带了礼物。“金哥又一年比一年大了,我的嫁妆匣子都掏空了去,你说备礼恁容易,礼从何处来,金哥的床还未打。一张床,少说也要一百贯才成,还要打一套柜,就这,还没说那零零碎碎之物,没有五百贯不成。”“五六十贯也能打一张好床。”吴相公嫌给小女儿的嫁妆厚。“她大姐,二姐都有好床,与她打五十六贯的床,她嫌赖。”冯氏斜了他一眼,又道:“你要是听我的,把她留在家里招女婿,那就能省好些钱。”吴相公站起来出了房去,只要冯氏和他一提此事,他就不爱听。因他膝下还有个哥儿,故而不想招女婿,招来了女婿,恐女婿和他儿子争夺家产。一日,冯氏正在房里坐,忽听丫头来说,崔儿和旺儿家来了。暗道:她不是教崔儿留在次女身边吗,怎麽这会回来了。崔儿灰头土脸的进了房来,冯氏见她晒黑了不少,问她:“如何回来了?”崔儿先给冯氏磕了个头:“娘子,咱都教人给蒙骗了。”“你快说来。”崔儿就把在江家看到的事,听到的事,都一一说给冯氏听。冯氏听罢,愣了半响。“好个天杀的宋翠花,她在哪,看我不打死她。”卢婆子撸了撸袖子,问崔儿。崔儿道:“人在门房。”“妈妈,你去把她带过来,我好审她。”一会儿,宋妈妈被带了过来,冯氏把房里人都喝了出去,连崔儿也出了房。冯氏审了两回,宋妈妈都咬住了口,不肯认下污蔑荣姐的事。卢婆子过去,扇了她的脸。骂道:“还不说实话,你在杭州,怎麽欺辱姐儿的,崔儿都说了。”“宋妈妈,你原是个极老实的人。”冯氏甚是纳闷。“娘子,老奴冤枉啊,是姑娘和她身边的那个二姐害我咧,我信中说的真的是实话。”冯氏听了崔儿的话,又看了严嫂子写的信,已是信了七成。审宋妈妈,是为了看那严嫂子,崔儿可有诓骗她,再有,也是心里想给宋妈妈一个诉说隐情的机会。冯氏又审,她还是不认。卢婆子对冯氏道:“娘子,她做下了这胆大的事,如何会认。咱不信那梳头的,还不信崔儿吗?她见姑娘生嫩,脾性又宽厚,又仗着她闺女伺候相公,自个又有点本事,姑娘需依仗她,这才冒了心,在那摆谱甩脸子。”卢婆子说中了宋妈妈的心思,有些心虚,冯氏瞧了出来,心中对她不免失望。任宋妈妈怎麽说,二姐设的网,还有严嫂子的书信,已经紧紧的咬住了宋妈妈,宋妈妈再挣扎,也是无用。到了晚间,冯氏留崔儿在房里用饭。“她何时有了这般本事,我怎不知?”崔儿说:“奴婢过去,也惊的不成。
往日里娘子老是嫌她,殊不知姐儿背地里早就把娘子您一身的本事都偷学了去。”冯氏心中尚有疑,卢婆子也在房里吃饭,说:“姐儿到底是您生的,怎麽会笨,说来都是姐儿内秀。”冯氏胃口不好,只吃了半碗粥,就不吃了。崔儿在外间收拾碗碟,卢婆子跟着冯氏进了里间。卢婆子见她不说话,闷闷的,就道:“姐儿有本事,在江家站住了脚,娘子该高兴才是。”冯氏坐在床上,道:“她也忒有本事了,我见这些本事,都不是我教她的。她才这个年纪,又人生地不熟,才嫁过去半年光景,就在杭州的官眷里,过得如鱼得水。”冯氏心惊,崔儿说她这个女儿是和江家妯娌不和,故而妯娌出门不曾带她,这便和宋妈妈信里说的对上了。让她惊的是,她个女儿家,是怎麽在杭州结识下恁多人的,江相公去了别地上任,不能是旁人巴结她,主动凑过来。难不成是郑家娘子把她引进去的,即使引进去,可里面都是人精,她这个女儿,到底是怎麽行事的?冯氏说不出甚麽滋味,有震惊,有不信,还有一股子旁的。“俗话说,聪慧的人不用教,笨人才用人教。她和娘子你一道出去,看你怎麽说话行事的,看别人怎麽说的,耳濡目染下,便不声不响的长成了自个的本事。”卢婆子道。“难不成是我看错她了?她在家时,多寡言,肚儿里竟有这样的算计。”冯氏叹了一口气。“正该这样,要是人多爱说嘴,肚里有点事,就说出去,这可不成。”冯氏还是不想信:“会不会是她身边有人给她出主意?”“她身边就春桃,喜儿,坠儿,这仨丫头懂甚麽。刁妈妈家的那个二姐更不用说了,哪也没去过,怎会知晓这里头的事。那个宋妈妈还说她给姑娘出赖主意,那个丫头三棍子打不出来个屁,像他老子,多老实的人。不然,姐儿也不会教她管院子。说来这事,姐儿实在可怜的慌,那丫头字都识不全,可想宋妈妈和那个孙婆子,是如何把持院子的,反过来还红口白牙的说人。一个老实人,到了她口中,成了奸滑的人,说那丫头怎麽奸就罢了,还捏造事污蔑姐儿。”说着,卢婆子红了眼。冯氏内疚道:“是我的不是,错信了她宋妈妈。”“宋妈妈这人实在可恨,为了一己私利,就挑拨娘子与姐儿的母女情分,要不是崔儿机灵,藏下了咱的信……”经卢婆子提醒,冯氏才想起这事来。“等会你拿五两银子赏给她。”卢婆子问她,可要往杭州再送俩人。“她在信里多怨我,还说不教我再给她人了。她如今本事大,我管不住她,多管了又招恼。”冯氏话这样说,可实在放心不下,那官眷里甚麽人都有,怕荣姐着了别人的道。“盼她别精明过了头就是,平日里让刁妈妈家的那个丫头,多劝劝她。也赏她娘刁妈妈五两银子,遇上事了,才知谁老实,谁不老实。”又吩咐卢婆子,去和刁妈妈说,让刁妈妈去信给她女儿,让她女儿盯着荣姐,半月与她来一封信。卢婆子称了两份五两银子,一份出了里间给崔儿,崔儿见她要往刁妈妈家去,便道:“刁妈妈那人和别人不一样,妈妈还是别和她说她家二姐的事。要是知晓她家二姐得了出息,只怕了不得了。”崔儿说的话也实在,卢婆子过去就没有说,只说她家二姐差事当的好,所以冯氏才赏她钱。至于如何好,却不肯说。就这,刁妈妈喜欢的半宿没睡,第二日一早去问崔儿,崔儿也不说二姐当了管事的事。崔儿把二姐托捎来的两只包袱给了刁妈妈,刁妈妈挎着包袱,去金哥那处寻桂姐,唤她家去。来到金哥这,刁妈妈熟门熟路的往偏房里走去,走到窗下,就听见有丫头的吵架声。来到门口一瞅,好家伙,俩丫头正在掐架,那一人是女儿桂姐。她几步过去,扯开了那穿红衣裳的长脸丫头,用手戳她的头:“你个小蹄子,作甚打俺桂姐,你干娘怎麽教的你。”说罢,还要拧那丫头的耳朵,那丫头忙跑了出去。“娘,你怎麽来了?”“你妹妹让崔儿捎了包袱来,我唤你家去哩。我的儿,你在这好生当差呐,怎麽与她打起架来了?”刁妈妈问她。桂姐道:“她见不得我好,方才我问房里妈妈要只果子吃,她骂我不要脸,这才与她打起来。”“好啊,我儿没招她,没惹她,她敢骂人,看我愿不愿她干娘的意。”刁妈妈要去找事,桂姐馋梁堇捎回来的物件,只催着家去,这才作罢。≈lt;hrsize=1≈gt;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没有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