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半响话,荣姐令人搬凳出来给孟奶妈坐。“妈妈,你坐罢。”孟奶妈见这个丫头,生的窄额小鼻,不知叫个甚麽名儿。就见她侧着身子,丢下凳,对她多不尊重,再觑荣姐,只得坐了下来。“妈妈,让春桃陪你说话,我去里头歇一会。”荣姐起身,进了里间。孟奶妈一人坐在那,春桃和坠儿背着身子说话,她见不得趣,便出了房,往家去。再说梁堇,近日又得了一笔财。灶房的江妈妈,那日罢,又请梁堇几回,梁堇见她为的是修好,心里便没了顾忌,收下了二十贯。“二姐,你替我问了不曾?”香梅在下人院里遇见她,便问。梁堇把这事忘了个干净,至次日,在正房里问荣姐,荣姐道:“下回他来,我问问。”一日,江三郎来房里,问荣姐讨要酒水。荣姐问他:“你要酒水,是自个吃,还是与别人吃?”“杨兄弟来了,晌午在二哥房里吃饭,唤我也去,我不好空手过去。你舀些葡萄酒给我带去。”江三郎见荣姐吃过,便知她有。“人与我送的酒,作何给你们吃。”“你不给就罢了,我让人去外头买去。”荣姐见他要走,唤住了人:“你先别走,我有话问你。你前些日子,许那个唤香梅的丫头,说替她撮合,人来问,你怎麽说?”江三郎那日不过是戏耍她哩,压根没去问,怕明言荣姐说他,便说蔡娘子不肯,打发了这事。“既说不成,当初许话作甚。”说罢,荣姐赶他出去,她换了衣裳,带着梁堇往园子里去打捶丸顽。因一人打没甚意思,故而梁堇和春桃,也拿了个棒陪打。江家的园子,专门劈出了一块,做的凹凸不平的地面,以前荣姐不敢来,都是杨氏她们几个在这顽。荣姐正击小球,一抬头,忽见有个穿鹦哥绿杭绸直裰,生的俊俏的郎君立在那处直勾勾的瞅她。她偏了脸,问梁堇:“他是甚麽人,怎麽这样瞅我。”梁堇也不识得他,猜道:“难不成是杨娘子的兄弟,今儿就他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杨官人,他在姐夫房里吃酒吃的熏然,离席出来解手,忽听这边有人声,就过来看。“你那官人,怎麽还看俺。”春桃骂说。
杨官人回了神,连连作揖:“可是吴嫂嫂?”荣姐背过身,不搭话,教春桃去说。“俺娘子姓吴,你是哪个?”“我姓杨,是这家的亲戚,方才不知嫂嫂在这里,只唐突了。”杨官人说道。见他报了家门,荣姐远远地与他道了个万福。回到席上,这杨官人照旧与江三郎,他姐夫吃酒说话,可心里却暗想着荣姐,今儿是头回见,只印心里去了。今儿荣姐穿着粉蓝衣裳,梳着矮髻,虽面容不出众,但一行一动,自有一股子官宦人家的气派。是外头人比不得的。回去后,只丢了心,家里的老婆再也看不上。荣姐哪知他心思,还和春桃,梁堇二人说杨娘子的兄弟生的倒好,只是缺礼数。说罢,就不提了。梁堇见荣姐这几日闲,便说起了唐娘子。“葛娘子她们原是和她好的,如今都围了咱,只怕她心里不好受哩。”荣姐有些不以为意,说:“当初与她交好,为的是同知娘子,我借了她的方便,她也借了我的便宜。没有我,只怕她在同知娘子那还站着呐。”言下之意,就是不管唐娘子了。梁堇一时不知要说甚麽话了,念荣姐对她的好,想她走后,荣姐还能过得好,便道:“姑娘与韩娘子她们来往,少不了冷落了下头的娘子。咱与唐娘子一人好,自有唐娘子去替姑娘拢下头的人。姑娘只看势大的娘子,日后咱家有个啥小事,就像上回小李娘子央咱,姑娘过去说句话就成了。拢好下头的人,便是把下头的势拢在了咱手里。我听闻,人考进士,有考几回才考中的,我知这是丑话,可我不给姑娘说,谁又给姑娘说呐。要是明年郎君考不中,咱至少还要在杭州三年。三年里,难保甚麽事没有,咱要是拢好上下的势,有小事,能走下头的门路,有大事,能走上头的路。这样一来,才能在杭州过得顺心,在家里过得如意。”荣姐改了口:“我也是这麽想的,只是那唐娘子忒小性了,这才说了恼话。你说我该如何,她自个势弱,难不成我要把葛娘子那些人再推给她?”喜儿在房里偷听偷学,只听梁堇说:“不如让高娘子请场席,在那席上,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