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娘与丫头媳妇们正说嘴,见翠翠领着俩婆子,抬着一筐菜打这过。“翠翠,你这哪去?”翠翠见是她,停住了步子,说道:“杨家送来三筐菜,二管事令我与东院送去一筐。”李大娘走过来,见筐里是些紫茄子,莲藕,说道:“这莲菜,治成肉夹子才好吃。”“肉夹子有甚麽吃头,把这莲藕涮洗干净,里面的泥也掏净。前半日,把香米,大枣子,荔枝肉,梨肉,榛子,松子,桂圆,梅子肉,木瓜肉,一共九味料,泡罢,再掺了杂色糖霜,塞进藕洞里,去蒸,蒸上半日,吃着才美,没牙的婆子,都能吃的动。”翠翠说。“蒸甜藕不如肉夹好吃,你说肉夹没吃头,那是你家不会弄。把这藕切成恁窄,再去割两斤肥膘来,炖一整日,甚麽也不放,只放一撮盐,炖好,捞出来剁成丁子。再筛一碗面,面里掺盐,椒料,葱花姜子,掺匀,拿两个藕片,夹了肉,再在面里裹一裹,炸出来的夹子,酥脆美味。想俺在酒楼作灶娘的时候,那家酒楼的大官人,就爱吃俺弄的这夹子。”“你说的这般好吃,只馋俺们。”几人道。李大娘在这闲话罢,往灶房去,去看今儿晚食吃啥。进了灶房,伸着脖儿往蒸笼上瞅。张婆子见她来,掀开蒸笼,揭了一张面饼,去锅里捡了几块鸡肉,一裹,递给李大娘香嘴。“这怎麽好。”李大娘一面说,一面接了过来,塞进了嘴里。“这面饼是用香油弄的,我也不知你家管事,爱不爱吃。”这张婆子知晓她是梁堇的人,故而对她变了好脸。“爱吃爱吃,俺管事的口儿,爱吃甚麽,不爱吃甚麽,谁都没我知道的清楚。”张婆子见她吃了了,又给了她裹了几片酱牛肉吃。“不知你家管事平日里都爱吃甚麽菜,我知晓了好做与她吃。”李大娘暗道:这张婆子作再好的肉,二姐也不吃,要是实话与她说,倒费了人家的心意,不如捡了我爱吃的说。想罢,便道:“她爱吃那些个肥鸡肥鸭,我见今儿灶房里有莲藕,这也巧了,俺管事也爱吃这菜。”等梁堇来灶房吃饭,就见桌上摆了一大碗炒鸡,一碟面饼,一碗炸食,还有一碗粥,一碗鲜汤。“二姐,这是张婆子专门与你做的,你尝尝这肉夹,这肉夹法子还是我和她说的,可惜里头塞的是卤肉丁子。”要是炖肉,只来不及了,张婆子想起灶房里有两坛留到过年吃的卤肉丁子,便用卤肉丁子替了。梁堇夹了一个来吃,那卤肉丁子里掺了螺肉,吃着鲜的很。她本想吃水泡饭,可那肉夹实在好吃,梁堇索性便又吃了四个。此时不止荣姐,梁堇的伙食不一样了,就连李大娘她们吃的下等饭菜,也好了起来。今儿她们的晚食,是猪油馒头,一盆香油拌萝卜,一盆豆芽炒肉。吃罢饭,梁堇把李大娘叫到一边说话:“你与那张婆子说,日后不用再给我添菜,还照原来的吃就好。”“二姐,人家灶房给添菜,说好听点,是见咱有势了,想修好,说难听话,便是巴结咱。你不让人巴结,人家还不乐意,心里多不舒坦,会以为咱不想与她们好。”
李大娘又道:“那江妈妈,以前我与她说话,她理都不理。方才她见了我,还与我笑笑。灶房里的这些人,见咱们得势了,一个个都变了脸,教我说,不吃白不吃,反正是她们孝敬嘞,又不使咱的银钱。”“你说的也有道理,要是不教她们巴结,反而得罪了她们。”“正是这样说,趁这会儿,不如刁难刁难她们,好出气,昔日让她们狗眼看人低,刁难咱们。”梁堇却不肯,因人势利,是常有的事,要是一个个的都报复回去,倒把正事给耽误了。况且,报复回去,弄不好,会生出事端来,到头来,又给自个招了麻烦。十二这日,荣姐往张家拜寿回来,在房里坐着正吃茶。惠哥的娘,孟奶妈提着一红漆食匣过来了。荣姐道:“妈妈真是稀罕客,你老人家今儿怎麽想起来我这了。”这孟奶妈上回来荣姐房里,还是三月里的哪天,今儿已是九月里了。孟奶妈多不自在,也知长日子没来了。“昨儿听俺女儿说,娘子今儿要和郎君去张家拜寿,我寻思着,也好些日子不来娘子房里说话了,便烙了几个羊肉饼子拿来。”“妈妈在家忙甚麽呐,几月不来我房里。”“瞎忙活,起先,大娘子给了几样大小差事,忙到七月里,又使我往姑奶奶家去,前些天才回来。娘子来咱家,我本该日日在房里,伴着娘子,可事忙。我便常交代俺女儿,教她常来房里,给娘子你端个茶,扫个地,不知那冤家可曾听我的话。”孟奶妈弯着腰,面上堆着笑,说道。也是人没个真情在,荣姐暗说,她初来江家,这□□对她虽说恭敬,但恭敬里远着人,不比这会儿。坠儿站在门口,和春桃贴耳朵,说那小话:“春桃,你看她是甚麽?”“是甚麽,我不知?”“是那闻着肉味的狗,你说像不像?”坠儿说话虽刻薄,但也形象。春桃捂着嘴偷笑:“你说墙头上的草,也比说狗强。”“她不来,我还不说她。”坠儿道。孟奶妈也好,江妈妈也罢,皆因梁堇那日去李氏房里说的半响话。还有同知娘子,与张杨,荣姐送的礼。那日梁堇去罢,李氏房里的丫头和灶房的大管事好,便与她说了。这大管事看到的不仅是荣姐一日比一日得势,更是张杨两位娘子的势远不如以前了,这才令妹妹江妈妈,次日去请梁堇吃酒修好。此时不修,还要等甚麽时候修。江家的下人,主子,逐渐地在从江家昔日的荣光里,醒过来。以前她们见荣姐得势,不觉有甚麽,可如今,同知娘子,让她们看到了张杨娘子的势在往下落了。不如说是江家的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