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月从静室中走了出来,正要找个仆婢带路,忽然见到一道熟悉的窈窕背影。
她迟疑地走上前,拍了拍那人的肩。
“殳玉?”
一张娇俏玲珑的美人面转了过来。李殳玉身披缟素,素面朝天。她吸了吸鼻子,见了来人竟没露出什么惊讶的情绪,只轻唤了一声:“江祭酒。”
江陵月细心地发现,她的眼眶微红,脸上泪痕未干。联想到她人在附近,以及看到自己后的表现,心底一个猜想油然而生。
“你……都听到了,对么?”
听到了她和司马迁说的话了。
“没、没有。”
李殳玉低下了头,否认道。过了一会儿,却忍不住问道:“祭酒……我阿父、我阿父他真的做错了事,险些酿成大祸?”
她被带到甘泉宫指认之时,所剩的情绪唯余震惊。后来阿父被冠军侯刺死,她便陷入丧父的悲痛、和对李家未来的忧惧之中。
至于刺杀大将军的后果?李殳玉还是第一次思考起这个问题。
越往下深思,她就越发觉得恻然。理智告诉她江祭酒说的是对的,感情上却接受不了阿父成了大汉的罪人。
江陵月看得颇不忍心,逝者做的恶总是要生者来承担。她伸手揉了下李殳玉的头发,说出的话却殊无矫饰:“是的。”
李敢的所作所为,没有一点辩驳的余地。尤其是和李姬阴谋废立太子,这就更证明了他有利欲之心,并非全然是为父亲李广复仇,最后一块遮羞布也被撕下。
李殳玉怔在原地,眼底唯余一片死灰般的空茫:“那,李家,陛下他……”
“放心,甘泉宫事甘泉宫毕,陛下不会再拿李家怎样的。”
江陵月这话也不是全然的安慰。第一,历史上刘彻的态度就是息事宁人,让李禹和李氏成了太子近侍。第二,刘彻真想要追究,李敢的丧礼还能开办得起来?
“真的?”
李殳玉喃喃了一句,眼中乍然生光,涣散的眼神也回笼了不少。
“祭酒,那等我出了孝期,还能在您的左右做事么?”
她看了一眼江陵月,语气很有些急促,还染上一丝哭腔:“我知道祭酒今非昔比,可我那些兄弟还是白身,李家的门庭需要我支应,求您了,祭酒。”
江陵月:嘎?
你们西汉人的重点真的很奇怪啊,次次都落在我想不到的地方。司马迁也是,怎么你李殳玉也是?
“今非昔比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看上去很像嫌贫爱富
的一个人吗?()”
李殳玉先是一阵尴尬,听出这句话的潜台词后,眼底迸发出不可思议的狂喜来。
祭酒,您、您是说≈hellip;≈hellip;?()?[()”
“想来就来吧。”
江陵月本想问“你心里不别扭吗”,思索了片刻后,又闭上了嘴。
历史上,霍去病杀了李敢,不妨碍李陵进内朝做侍中,也不妨碍他和霍光成为至交好友。司马迁遭受了腐刑后,还能再度被刘彻起用成为中书令呢。
反正,西汉人的奇怪价值观,江陵月看不懂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既然李殳玉不提这一茬,她也没必要翻出来自讨没趣。
且不说她的科普工作做得真的很好,单从师长的角度,江陵月也是真的喜欢这个有城府、明是非、懂进退的小姑娘。
在李禹、李陵支棱起来,想要外人不看轻李家,好像也只能靠着李殳玉在她身边做事了。既如此,她不介意帮上一把。
“我这儿没什么讲究,不需要出孝期,待你觉得自己整理好了情绪,就去医校吧。对了,医校接下来也会有大动作,说不定你去了就有得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