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突然定定地看她很久:“祁连山常年积雪盖顶、风光殊异,与长安、赵国诸地皆有不同。陵月,你就不想见识一番么?”
江陵月一瞬从哀伤中回神,拧了拧眉。
说这句话时,她直觉霍去病语气古怪得很。她猜不透他到底想问什么,但绝非字面那般浅薄的意思。
她斟酌着说:“我见过的。”
至于原身是赵国小娘子,她又从哪里见过海拔五千米的雪山?这些统统不用解释。身边的人既不会讶异,也不会追根问底。神棍的形象唯有此刻还能发挥一点作用。
她静观其变,只想霍去病到底打算问什么。孰料,接下来他的反应,却更让江陵月摸不着头脑,唯余满头雾水。
“陵月见过。”
他低低重复一遍,竟怔忪了片刻。半晌,回过神般忽地一笑,那笑容中颇有几分莫名的意味:“既然你业已见过祁连山,那以后就再不要见了。”
“嗯……嗯?”
江陵月这下彻底懵了。她眉头纠结地皱起,还是选择了开门见山:“军侯,你怎么了?祁连山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还是你对那儿有什么情结?”
当然,还有个更离谱的猜测。
不会是霍去病突然有读心术的金手指,把她刚才心里所想读走了吧?要不然怎么会那么奇怪呢。
霍去病却只是抬起手来,温柔地为江陵月整饬鬓发。漆眸中含着点点情愫,如瀚海大漠中的月色。
“无事。是我一时执着了。总想着祁连山间的风景难得,却不曾带你见过,实在可惜。”
“不过世间何处无风景,你不见也没什么。代郡的夜间寒凉,陵月睡前记得关紧门窗。莫要着了风寒。”
这几日连着赶路,风餐露宿,江陵月原先打理得宜的发尾也分岔得乱糟糟。霍去病一边说着话,一边费心帮她打理着发尾,竟没让后者感受到一点扯痛。
到最后,他拿起妆台上一柄木梳,将如瀑的乌发一梳到底。声音也恢复了正常:“不过你是医者,总比我知道如何保重自身,倒是我关心则乱了。”
“关心则乱。”
四个字如嘈杂弦声中的唯一清音。使江陵月从芜杂思绪中一瞬抬起头来:“军侯,你要走了么?”
“嗯。”霍去病虽不舍,但还是说道:“早些安歇罢。明日卯时还要去军中。”
“好。”江陵月说:“你也早点休息。”
送他出门的一刻,恰好有风从门栏中吹拂过。长安城的三月已是春暖花开,边陲的代郡仍一片春寒料峭,尤其是夜里,更与凛冬时分更无什么分别。
江陵月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抬头却发现,霍去病的身影竟然在凛凛寒风中有几分萧瑟。
她叫住他:“军侯,要不要披件衣服再走?”
“不必了。”霍去病止住她:“离我卧房只有几步路,不妨什么,你先快进屋。”
“嗯。”江陵月又看了
他两眼,才关上门。
出乎她的意料,霍去病并未如他所言,很快回到自己的房间。他长久地站在夜色里。
呵气成霜、傲骨如刀。
不出意外,祁连山便是他的埋骨之地。
霍去病很早前就知道,江陵月能洞见未来事。也对,她非是此世之人,他们凡人命如蜉蝣,对天外之客来说只怕是一眼即透。只是她不欲展露,他便从来不曾提起。
祁连山会发生什么,能让她露出如此伤心的神情,以至于连听到名字都欲回避?
答案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