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只要无限的可能中有一丝肯定,
我便愿意以我的生命做赌。
“……永远守卫■■■■■■的一切,直至……所有故事的终结。”芙宁娜喃喃道。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在芙宁娜的眼中像是一个不断旋转着的五颜六色的万花筒:因为那些孩子们的到来,原本寂静的水底久违地热闹了起来。孩子们毕竟是孩子,即便遭遇了许多不幸,但只要给他们一段安稳平和的时间,他们便能如同春天刚刚发芽的草木般迅速恢复生机。在誓言的约束和芙宁娜的命令下,纯水精灵也不得不收敛起自己渴望人类灵魂的天性、学着融入人类之中——当然,并非字面意义上的“融入”。又过了一段时间,在人类与纯水精灵们的帮助下,一批简陋的适合人类居住的房屋很快被建了起来。
“我愿称之为咱们‘水仙十字王国’的‘克珀波瑞亚’。”卡特得意地向雷内展示他的作品。“那上面的屋顶可是我用在水底找了好久的铜板搭建的,喜欢吗?”
回应他的是雷内的一个白眼。
“卡特哥哥,我虽然年纪小,但我还没幼稚到您这种程度。”雷内面无表情地将他辛辛苦苦搜集却毫无用处的小铜板从屋顶扔了下来。“谁都知道克珀波瑞亚是流着金子的传奇之地,还是英雄阿贾克斯曾经游历过的地方,至少在童话书上那里的人不会用铜板来代替黄金。”
“拜托了雷内大师,发挥一下你那点所剩无几的童真?你可以把它们想象成黄金嘛。”卡特讪讪地笑道,紧接着他便挨了雷内不轻不重的一拳。他回头一看,莉诺尔守在一旁,这个一直黏着他的小女孩此刻神情流露出些许担忧。“可是……”她看看眼前略显纤细的少年,犹豫了一会儿。“可是卡特哥哥,雷内大师说得没错,铜比黄金要便宜得多,我的妈妈说这种东西不能卖钱。东西只有变成钱才有用……”
雷内:……
从远处气喘吁吁跑来的雅各布:……
“我觉得我们应该保留一下作为未成年人最基本的品质,”卡特无奈道。“总有一天我得写部童话书留给这里的孩子们和纯水精灵,至少不能让小莉诺尔一看到什么就能准确地说出它能在市场上卖多少钱。要是再以这种趋势发展下去,我真的会很害怕哪一天从床上起来后,我那纯真可爱的小莉诺尔就要把我们几个统统拉到某个竞价市场给卖了换钱。要不就从始作俑者开始做起吧,谁先表个态,雷内大师?”
被当众点名的雷内依旧十分镇定:“不是我,别看我。我只负责玄学。”
“也不是我,”没有被点名却依旧十分不镇定的雅各布紧随其后。“我、我平时很安分的,也就一直跟在雷内大师身后做些杂活而已。”
“一直跟着他研究海底的那些大鸟——咳咳,公主的眷属们?”说话间,一只好奇的纯水精灵缓缓地游了过来,它长长的鳍在水中扇出一圈一圈的涟漪。“说实在的,雷内,我不觉得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尽管我们现在生活在水里,但至少吃穿不缺,每天要干的事情还不少,为什么你现在那么执着于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我们总要面对战争的,”雷内闷闷道。他坐在屋顶,波光粼粼的湖面在他眼中织成了一面看不见的巨网。“亲人、朋友,还有故乡,它们都在战火中燃烧——雅各布,我前几天晚上曾和纯水精灵之主私下交谈过。从她那里,我深入地了解了何为‘灵魂’与‘自我’,何为‘白垩’与‘黄金’。或许,为了避免战争,也为了尽可能地减少人员伤亡,我们应该暂时抛却□□的束缚、回归到统一的‘集体’中?”他着迷地看着眼前的纯水精灵,话语间像在叙述一个宏大却不切实际的梦一样:“等到战火止息后,我们再用水仙十字王国的十字圣剑切削掉每个人的灵魂、再各自变回最初的模样?啊,雅各布,我甚至已经为这等出自理智集结下的可怖而伟大之体想好了名字,‘纳西斯科鲁兹’,你觉得如何?”
“不怎么样,”莉诺尔摇摇头。“这个名字好幼稚。”
“好极了。”卡特面无表情地敲了下雷内的头。“然后呢?等到世界末日一过,我们亲爱的大师就要像切蛋糕一样把莉诺尔、我、雅各布、陆地上和水里的其他可怜的孩子们和已经变成水球的玛丽安小姐细致地切成圆形、菱形或者长方形?按照大师您的起名风格,我的切片是不是应该叫‘卡特皮拉’?玛丽安的切片是不是该叫‘安’?”
“还不如直接叫‘自体自身之球’呢。”雅各布忽然说,刻意无视了卡特不善的目光。“……起码形容得更准确些。”
“我觉得,早在咱们立誓的那天我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卡特严肃地说。他看向远处被雷内近乎痴迷的目光吓得慌忙逃窜的纯水精灵,语气坚定而冷静。
“相信,只需相信我们人类自己的力量就可以了。擅自将希望完全寄托在非人之物上只会适得其反。”
“卡特,”雅各布不可置信道。“你最近说话越来越像阿兰了。当然,这得在他参军之后。他参军前可还是个跟我们一样的小孩子。”
“别跟我提他,”雷内愤愤道。“当时每次和你们玩‘勇者斗恶龙’的游戏时,我这个恶龙总是被他揍得很惨。”
“那下次要不你来当公主?”卡特调侃道,完全无视了气成一只涨鼓鼓紫色海马的雷内。
“好了好了,至少你每次都可以穿那身帅气的龙鳞铠甲,不是吗?”雅各布拍拍雷内的肩,示意他从房顶上下来。“礼堂的钟声就快要响起了。在这之前,不准备准备吗,‘大师’?”
“哼,”虽然面上很不情愿,雷内还是从房顶上爬了下来。“事先说好,蛋糕端上来的时候别又一窝蜂地全抢光了。”
不远处。
“那维莱特?”芙宁娜看向匆匆赶来的侍卫,一种不好的预感正在她的心头蔓延。“公主,”他开口,神情比以往要更加严肃。“经过多日的巡查,我发现您与我之前在这里设下的结界似乎有异常松动的痕迹。除了那些孩子们之外,会不会……?”
芙宁娜没有说话;她让那维莱特将自己预先烤好的蛋糕给孩子们端出来。随后,她离开了喧闹的屋外,独自一人走进了冷冷清清的宫殿。在那里,她对着王座念动咒语,三道互相交错的深蓝色水纹逐渐在王座上显现,在浪沫飞旋中她闭上了眼,任由水流将她带向静中之静的安眠处。
(原来,这就是“公主”的秘密?)
她只感到一阵水流拂过她的面颊——温暖柔和恰如人间的轻风,随即她睁开眼。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公主正对着她微笑。
(为什么会有另一个……■■■■?)
“好久不见,镜中的我。”芙宁娜开口。她微笑,于是镜中的人也在朝着她微笑;她皱眉,镜中的人也露出一副愁容。“世界之外的威胁正在迫近,连我的水仙十字王国也不再安稳,你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
“是的,另一个我,”出乎芙宁娜的意料,镜中的人忽然说话了。但接下来她所说的一切在芙宁娜的记忆里全无印象,就像是在一片干净的沙滩上写下了什么却又迅速被谁刻意地抹去一样:
“我已经看到了,在那既定的命运里,那个唯一的出路便是要■■■■■■,■■■■■■■■■。”
“……我明白了。”芙宁娜看到自己长舒一口气。没有再看那面水镜一次,她转身出了密室,重新加固了封印。做完这一切后,她脱力地倚在冰冷的王座上。那维莱特走进宫殿,第一眼便看到的是这一幕。他赶忙上前扶起公主,话语里满是不加掩饰的担忧:“芙宁娜,你……”
“什么也别说,我的海星先生。什么也别说。”芙宁娜朝他看了一眼,那维莱特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故事还未结束。”她说。又恢复了“公主”平日里的模样。
“故事还未结束。”
灰衣的女人如是写到。
“但是,湖中的暴雨终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