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殿安靜,唯有燭火躍動聲響。
書案後,沈硯眸光輕抬,一身錦袍松垮,他一手搭在扶手上,敲兩下,停兩下。
岳栩腦袋埋得更低了。
耳邊只聞沈硯一聲輕哂:「……兩情相悅?」
相同的言語,岳栩也曾聽沈硯說過,只是那時沈硯不肯承認自己對宋令枝動心。
如今雖是一模一樣的回答,可岳栩聽著沈硯話中的嘲諷,卻像是二人調換了位置。
好像是宋令枝……不喜歡沈硯了。
留在宮中,或是擔心沈硯再次對宋家人動手,又或是對沈硯替自己擋那一劍的感激。
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都不會是「心悅」二字。
若非沈硯替宋令枝擋的那一劍,宋令枝怕已早早出了宮,回江南同家人相聚。
舊太子一黨的餘孽剷除,她亦可同賀鳴重修舊好,還能做回從前那個萬人羨慕的狀元夫人。
腦中轉過千萬種念頭,最後留在沈硯身上的,竟然是「可憐」二字。
岳栩遽然一驚,只覺後背生涼,不寒而慄。
何時從乾清宮退出,岳栩並不知曉,只知自己渾渾噩噩。
案後那抹身影孤寂清冷,昏黃燭光迤邐在沈硯錦袍之上,他身影不曾動過半分。
請求充盈後宮的奏摺被沈硯久久留在案上。
……
岳栩在乾清宮稟告公事,宋令枝自然不會往前湊,同秋雁白芷二人在御花園轉悠一圈。
白雪綻梅,如夢如幻。
宋令枝抱著紅梅回乾清宮,卻只見寢殿悄然無聲,廊檐下無一人守著。
宋令枝心生疑慮,懷中的紅梅交給白芷,她款步提裙,輕推開那扇緊闔的槅扇木門。
沈硯不喜宮人在眼前伺候,秋雁和白芷識趣留在殿外。
寢殿幽靜無聲,宋令枝緩步踏入,餘光瞥見緙絲屏風後的一抹頎長身影。
宋令枝莞爾一笑,眉眼彎彎:「我還當你是在歇息,不想你竟……」
轉過緙絲屏風,入目所及,卻是沈硯半松的錦袍。
長袍鬆開,白淨胸膛半露,隱約可見心口的傷痕累累。
沈硯站在穿衣鏡前,在給自己上藥。
宋令枝臉紅耳赤,當即轉過身別過視線,期期艾艾:「我、我不知道你在……」
若早知沈硯半敞著錦袍在給自己上藥,她定不會踏入乾清宮半步。
一聲輕笑從前方傳來,沈硯聲音微沉:「過來。」
宋令枝腳步定在原地,四肢不得動彈,僵滯著身影不肯轉身。
沈硯又一笑:「我看不見後背。」
那一劍幾乎捅穿了沈硯的心口,方才對著鏡子,沈硯亦是在尋後背的傷痕。
猶豫幾瞬,宋令枝慢慢轉過身子,倒退著一步步挪到沈硯身前。
她目不斜視,大有慷慨就義之勢:「藥、藥給我。」
光滑的瓶身落入掌中,宋令枝緩慢抬起眼眸,手指輕輕往下扒開沈硯的長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