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定心神,視野勉強恢復些許清明。他如今身子越發無力了,幾時睡下的沈硯都不知。
帳幔挽起,沈硯聲音沉沉:「來人。」
廊檐下垂手侍立的岳栩推門而入:「陛下。」
他自懷裡掏出一物,「這是今日在刑部尚書家中搜到的帳冊,還有一本藏在他小妾屋中。」
往來受賄人名,都在帳冊之上。
先帝昏庸無能,留下的人亦難當大任,諸如刑部尚書之人數不勝數。
沈硯皺眉,隨手翻開帳冊,餘光瞥見岳栩站在下首,欲言又止,他抬眸。
「……還有事?」
岳栩低聲:「屬下自作主張,請了宋姑娘入宮。」
沈硯面色一沉,冷聲:「她如今在何處?」
岳栩:「偏殿,陛下您……」
銅鏡前映出一道頎長身影,眉眼淡漠,面色孱弱。
沈硯急急往外走的身影頓住,又重新退回:「來人,替朕更衣。」
一身緙絲泥金雲緞雪青色圓領長袍,沈硯步履匆匆,自烏木長廊下穿過。
烏皮六合靴踩在青石板路上,沈硯攏眉:「宋令枝怎麼會來?」
她向來是對自己避之不及的。
岳栩撐著油紙傘,輕咳兩三聲:「屬下、屬下和宋姑娘說陛下病了,許是宋姑娘擔心陛下身子……」
沈硯駐足,那雙黑眸沉沉,清冷淡漠。
岳栩低下頭,不敢直視沈硯的眼睛。
偏殿近在咫尺,岳栩低聲:「陛下,宋姑娘等了一個多時辰了。」
金絲藤紅竹簾挽起,沈硯信步踏入殿中。
案几上供著爐瓶三事,一旁汝窯美人瓢中設紅蓮數枝。
臨窗貴妃榻上鋪著柔軟舒適的青緞褥子,許是等久了,又或是殿中燃著安神香,宋令枝倚在炕上,昏昏欲睡。
楹花窗子半支,偶有雨絲透過窗子,凌亂灑落在炕上,數滴雨珠落在宋令枝腳邊。
沈硯垂眸,身影越過宋令枝,不動聲色掩下窗子。
涼意不再,雨聲徹底隔絕在窗外。
滿室安寧,杳無聲息。
剛往前走出半步,倏然身後傳來一聲低低的呢喃。
「沈硯,沈……」
遽然從夢中驚醒,宋令枝雙目怔怔,噩夢的陰影仍在。
夢裡,沈硯殺了賀鳴。
殷紅的血珠子染紅了賀鳴的錦袍,宋令枝嗓子哭得干啞,也不曾再聽見賀鳴一聲「宋妹妹」。
燭光晃動,覆在眼前的黑影逐漸明朗。
抬眸望去,宋令枝目光不偏不倚和沈硯撞上。
那雙漆黑眼眸深不見底,似乎染上少許不解。
宋令枝怔忪片刻,而後起身行禮。
「陛下」二字尚未出聲,沈硯眼疾手快,將人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