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四將手中的油紙傘遞給宋令枝:「這傘夫人拿著,這裡面人多眼雜,恕小的冒犯,不能為夫人撐傘。」
宋令枝搖搖頭:「無事,我……」
聲音戛然而止。
雨霧飄渺的夜空,一輛馬車由遠及近,車軲轆聲打斷了宋令枝的言語。
方才還和吳四說笑的官兵,此刻卻恭敬上前,他故意揚高聲:「岳統領,您怎麼這個時辰過來了?」
岳統領,岳栩。
宋令枝心中一驚,忙忙低下腦袋,連連往後退去。
雨絲搖曳,岳栩一身玄色長袍,腳踩烏皮六合靴,面容凜然,自馬車上而下。
「都下去。」他聲音輕輕,穿過雨幕,目光忽的落到宋令枝臉上,「你,留下伺候。」
吳四眼眸瞪圓,還想著拿自己替宋令枝。
倏地對上岳栩冷淡一眼:「還不快滾。」
吳四不敢多言,抱頭如鼠竄。
安靜烏木長廊下,唯有雨聲依舊。
隔著朦朧雨幕,宋令枝望見岳栩畢恭畢敬,挽起車簾一角,撐傘護送一人下了馬車。
那人一身墨綠瑞獸紋素短緞氅衣,眉眼冷淡如山月,一步一步,朝宋令枝走了過去。
久不在人前露面的沈硯,今夜第一回踏出寢殿。
油紙傘自頭頂收走,岳栩眼觀鼻鼻觀心,遠遠站在廊檐下,不敢往這邊投來一眼。
雨落滿耳,只聽一聲低沉喑啞的嗓音從頭頂落下。
「抬起頭來。」
宋令枝低垂著腦袋,纖長睫毛撲簌如羽翼。
沈硯漫不經心撫過指間的青玉扳指,一字一頓,「宋令枝。」
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抬起宋令枝的下頜,她滿面的偽裝悉數落在沈硯眼中。
那雙漆黑眸子如陰雨綿綿,晦暗不明。
指腹輕掠過宋令枝眼角,臉上憎恨的紅斑一點點消失在沈硯指尖。
厚重脂粉覆蓋之下,是一張素淨白皙的小臉。
「為了賀鳴,值得嗎?」
宋令枝別過臉,避開沈硯的視線,也躲過沈硯的觸碰。
沈硯眸色一暗。
宋令枝輕聲:「賀鳴是臣婦的夫君,自然值得。」
這是沈硯第二次從宋令枝口中聽到「臣婦」二字。
他眼中陰翳森寒:「賀鳴乃朝廷重犯,賀少夫人的臣,怕是罪臣的臣。」
宋令枝眼睫顫慄,卻還強撐著,迎上沈硯一雙冷冽:「我夫君對陛下忠心耿耿,絕無二心。且如今大理寺尚未裁斷,僅憑一首子虛烏有的詩詞,陛下就要給他定罪嗎?」
「……子虛烏有?」
沈硯冷笑,不緊不慢直起身子,「那詩集如今還在朕的書案上,需要朕打發人取來,給賀少夫人瞧瞧嗎?」
沈硯步步緊逼,長身玉立,頎長黑影落在宋令枝身上,
宋令枝一步步往後退去,直至後背撞上堅硬牆壁。
她撇過視線。
沈硯垂首,溫熱氣息落在宋令枝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