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人爬过来拽庭竹的衣袖哭求他让他们救他了,庭竹很快便被淹没在那群不甘心的亡魂里,浑身战栗地看着他们小心翼翼地不让白布拖拽到青石板上,看着他们再度跪下来重复擦血止血的动作。
庭竹扶着门框,就有人将那柄锈剑递进来,又有人递进来那张青色的弓。他的笔迹,还有那一旨写了降安民军的圣旨。
他的东西被捧起来小心安置,那圣旨却是被他们打砸摔扯,很快变得泥泞不堪,然而人实在太多,撞到一起的时候,他临写的佛经掉下来。
一展开,转瞬间就成染血的绝笔。
无人再擦血。他们惊恐地发现他没有血流了。手指青白僵硬屈伸着,连白布都黏连在他带血的身躯里。
在云台寺见到澹台衡现身的小沙弥实在没记起来他睁开眼所说的第一个字是什么。但庭竹跪下来,双手掌心紧握着长笛朝上,哭泣垂首,只能想象那个字约摸是疼。
三千六百刀,该有多疼啊。
可是他死的时候他们不在,现在却挤进这个幻境里,在府中人去楼空的时候,幻想着那一日他们可以阻止殿下殉国,可以在此刻挽回。
然而人死能挽回什么呢?那一千三百刀落下的时候每一户都大门紧闭无人出声,如今哪怕全京城的百姓都跪在这里,也不能让他起死回生。
方颐离开时曾说你本也该有万民供奉。如今空寂府邸里每个人面前都虔诚地放着香火摆着烛,每个人都泪流满面。
为了化开风雪他们甚至以身挡风,不想让他身上在落半点雪。可是究竟有什么用呢。
为首的人颤抖着去量鼻息,又颤抖得更厉害地叫人拿火,拿香,拿灯来:“都来救殿下,都来救殿下啊!”
他陡然高喊起来,像是宣布帝王驾崩时的内侍太监一样,声音尖利充满惶恐:“殿下的魂灯要灭了!再不点上殿下就不能转世了!”
风雪拍打窗棂,所有人都惶恐惊惧起来,想围过去。却有人劈开了门窗。
亡魂们吓得立刻挡在澹台衡遗骨身前,但没能比在庭竹面前更有底气。
方颐都没有丝毫伪装。她不着大红官衣,也不似权倾朝野的左相,只提着剑,双眼被什么覆着,显然还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
“把他给我。”
侧耳听声的人双眼被黄泉水灼伤了。这是死魂渡泉必然要付出的代价,哪怕有谢阶策应也难躲避。
庭竹哭得了声音,只浑身战栗闭眼。他想说殿下早已没有魂灯了,想说左相不知她走后殿下便已存了死志,想说她不知道这一屋子的亡魂,都是曾害死殿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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