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会伤他。
哪怕是六皇子这样被权术荼毒之人,也眼睑发抖,知道这背后更深的含义:用生民之安危威胁,乱臣贼子是无论如何都能伤到他们的。
因为他们根本不懂伤民。
虞宋视线转向那大喊神仙娘娘救命的农户,那农户呼吸短促,恐惧地想往后躲,虞宋却只是收回长缨枪,问了句:“确无身家性命之尤?”
他们害她,她却还在念着他们是不是真如同来求助般受了威胁,农户不知自己为何热泪盈眶,只自惭形秽地弓着身不敢抬头去看。
虞宋手中长缨枪收回,她看向身侧之人,头顶伞面红色比澹台衡身影都浓,问的简略,意思却分明:“还要试吗?”
他们显然知晓了这是一个局。
陈昭仪陈家处心积虑,步步谋划,而虞宋带佃户来,澹台衡提出要试种陈昭仪看不出这是为何,她只以为澹台衡和虞宋真被自己欺骗了。
可现在却搂住六皇子,目光里带上茫然。
虞宋是在问,既然已知是局,还要不要试龙须种是否真可亩产二十石。
他们敢诬陷,龙须种必然是好的了,只有这样,这诬陷的诡计才能发挥最大的效力:
所谓的明君楚储,为一己私欲竟然弃亩产二十石的良种不用,楚之君民如何信澹台衡?如何相信他往日种种皆非作假呢?
而楚帝气得心肺皆痛,几乎想将所有人都赶走,更气恼懊悔楚又给澹台衡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澹台衡便道:
“你我一试,本也无妨。”
说着,他转向佃农。
他们本以为澹台衡要试种必然是春播秋收,耗费一年光景才有见效,这样哪怕是证实此种亩产丰盛,也使得楚民难以迅速渡过眼前困境,毕竟播种的时间很快就过了,而岭南还有旱异。
可他们却道,他们来试。
佃农浑身哆嗦,澹台衡却依旧温声,伸出手,轻声:“老伯,劳烦借你多年务农经历一用。”
六皇子骤然瞳孔放大,像是看见妖异般:他明白了!
他一定早就知道,他故意顺他们意找了陈家安排的佃户,让他们误以为他已经中计,但其实,澹台衡选陈家佃户作证是为了这一刻:
虞宋举着伞,在其他人想要上前时抬手去拦,楚帝不听,面前便刮起红色的风。她脸上并无波澜,纵使澹台衡身影越来越淡,她也像是早就习惯:
“既然是陈家育种,他们便最熟悉,我们只是加快这经过。”
她又看向面前人,他发丝飞扬,玄衣散开,大氅在这春夜里似是厚重的屏障,这一次终于有人有袍可为他抵挡风雪,然而仍然不是楚帝,楚民。
“澹台衡。”
澹台衡轻轻侧过头,龙须种在他面前飞快发芽,散发出莹莹绿光,他的面容也似乎被映照得回到公子衡时。
那时他还是秦之储君,那时他还是人敬人爱的公子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