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员外从年轻时做生意的时候就是一个非常务实的人,他的原则能够随着形势而变化,他拥有着非常灵活的底线,这也是他生意兴隆的原因。
开国之后,女子地位因为女执政者的关系渐渐变高,田员外却依旧遵循三妻四妾的生活,他的妻妾给他生育了一堆儿女,每个儿女的未来在田员外心里都有他自己的定位。
像他这个规模的商人是不能直接从政的,于是他也动过培养女儿读书的念头。
但是应天女学那个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地方并不是那么好考的,田员外渐渐也觉得这条路的效益转化太低了,非天才人杰不可为,于是依旧遵循给女儿们找个读书人或者富贵的嫁了的路子。
他搜罗有结亲价值的人家,以女儿和嫁妆为利益交换,以期望能够押对潜力股获得预期的利益,但是潜力股不多,有良心的潜力股就更别说了。
他能看见的类似例子不要太多,男子多薄幸,前期吃靠岳家的时候各种体贴,等翻身了,能够从一而终和从前一般态度的却不多。
田员外儿子也很多,儿子多了便也不值钱了,前面大的还稍微能够帮着做些生意的,后面小的都是半散养的人物。
田五郎是田员外宠妾的儿子,从小娇生惯养的,教他做生意时便格外惫懒,送他去念书又不肯开窍,只有一张和他娘一样漂亮的脸蛋。
田员外因为儿子多平时也懒得花大力气管教田五郎,田五郎因为长得好看,排行又小,家里女人都疼爱他。
田五郎虽然是庶子,可是家里大母、嫡母、庶母和几个姐姐都宝贝他,田员外有力气管教他的时候,这群人都护得很,田员外于是也就只能看着他长成了一个漂亮的草包。
但是女人地位高了,只有漂亮的田五郎在田员外的眼里路子也宽了,田五郎在小的时候就经常听他爹说:“你就是吃靠别人的命,小时候靠你老子我,以后给你找个厉害媳妇,你靠你媳妇去吧,等你孩子大了你再靠孩子不愁衣食。”
那时候这样的话大多数只是玩笑而已,田五郎没有放在心里过,直到女人终于可以科举了。
在酒桌应酬时,其他商人都是一副“女人怎么可以科举”的愤愤不平的模样,田员外在外面也这个模样,其实他心里不是很在乎这些,女人能当官也好啊,都是能做官的读书人,男的女的有区别吗?
于是他觉得没啥用的田五郎完全可以入赘给某个能够科举的读书人了,在他看来,女读书人甚至比男读书人更好些,因为普遍意义上,女人比男人更有良心,那种翻脸不认人的事情想来发生的概率也低些。
而且大部分商人还没想明白呢,田员外就开始物色能够科举的女人了,他先下手就能先占便宜。
他一听说祝棠那个妹妹回家了,就对田五郎说:“你真是撞上大运了,换从前,你这样的不是长不是嫡,等我闭了眼不过就是分我一部分产业出去,你又不会管理,到时候只怕是饿死的命。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女人地位高了。女人地位高了,你就多了一条光明正大吃软饭的路。”
田五郎以为他爹在讽刺自己,撇开脸不想听,田员外见他不高兴就说:“吃软饭怎么了?以前想吃软饭还没得吃,现在有的吃还嫌呢,只要能快活吃饭你管饭软硬?
“你老子我做生意的时候不也是在外面当孙子吗?不也是为了一家子吃饭吗?脸面值几个钱,你如果一辈子什么不用干就能靠别人快活一世,那也是天大的福气!”
田五郎就很难过地看向田员外,说:“那你养我这样大,就是送我去外面给人当赘婿吗?男人当赘婿得多丢脸啊。”
“当赘婿有啥子丢脸的?正常婚姻。咱们皇帝的爹不也是赘婿吗?死后风光可比一般男人强多了,有本事让男子为赘的女子那都是厉害人,到时候她后代也差不了。
“女子又比男子有良心,还更讲感情。赘婿再难做能比媳妇难做吗?媳妇还要生孩子呢,你不过是嘴甜一点的事情,就能得一厉害妻子养你还不好?”
田员外越说越觉得不错,恨不得自己也能当赘婿了,只是他是吃苦的命,天生就是操劳给别人享福的。
田员外邀了祝棠兄妹上门,又去找田五郎继续做思想工作了,说:“我给你物色的厉害妻子要来了,祝翾知道吗?咱们这的神童,马上要下场科举了,你要是能攀上她就是一辈子享福的命!”
田五郎不愿意去,田员外就说:“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你呢,你晓得祝翾多厉害吗?全南直隶都是名列前茅的女子,又年轻漂亮的。”
田五郎这个年纪挺肤浅的,他因为不是很想做赘婿,所以他爹说的那些什么功名科举的好处他都当听不见,但是田员外说祝翾漂亮,他才抬起眼睛,说:“如果她真的漂亮,我就愿意。”
然而田五郎心里不以为祝翾会真的漂亮,他想:一个女书呆子,有点才华,三分长相外人都能吹成十分,只怕真人并不如何。
结果祝翾一进门,田五郎就看直了眼睛。
进门的女子风姿翩翩,一身素淡,却如同远山芙蓉一般,惊鸿清骨。
田五郎从小到大见过许多漂亮的女子,祝翾也是漂亮的,可是她的漂亮又和田五郎习惯的不一样,祝翾是那样自信意满,不卑不亢,不怯不弱,是女子光彩肆意绽放的美。
田五郎一见到祝翾原本的不情愿顷刻就少了几分,已经有了三分愿意了。
等桌上一席饭吃下来,田五郎看着祝翾那双明亮的眼睛,就有了五分愿意了,他想:若是给人做赘婿能够拥有这样一位厉害的美人妻子,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田员外见儿子态度软化了些,就顺理成章地进入了正题,问祝翾是否愿意收他那个儿子做赘婿。
祝翾消化完了田员外的意思,大概也知道了自己被他看中的原因,不过是为了奇货可居罢了,从前商人为了利益以姻亲为筹码投资读书人,如今读书人不分男女,自己竟然也成了可以被投资的对象。
祝翾却高兴不起来,她觉得这很讽刺,她好不容易好像摆脱了被挑选成为货物的命运,却又仿佛成了拥有挑选货物权的存在。
田员外和她说这些的时候没有问过他的儿子田五郎愿意与否,只问她愿意不愿意。
田五郎愿意与否都不重要,他不过是这场交易的标的物,只要她点头,那么这桩婚事就成了。
田员外看见祝翾不点头,还在推销田五郎的好处,说:“我的五儿子性格很不错的,喜欢被人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