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婶,您怎么来了?”
出现在门口的是位年长妇人,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一身寻常乡野村妇装扮,臂间还挎着一个小菜篮。
或许是碍于屋内有许多陌生面孔,她一时只在门口探头探脑并不敢进,然而鬼祟身影还是成功吸引了屋内众人注意,于是伴随着一声“什么人”的大喝,妇人被吓得一个激灵,幸好有周大柱及时认出,点明其身份来历,才免了她被当不法分子偷窥抓起的厄运。
“我这不是想着月娘如今也是双身子的人,营养什么的都得跟上,正好家中攒了有鸡蛋,所以就挑些给你们送过来。”
被唤作谢婶的妇人被周大柱迎进屋,略微拘束的指了指臂间挎着的小菜篮,言明扼要说清自己来意:“除了鸡蛋,还宰了只老母鸡,毛什么的都已经处理好了,月娘不是说身子虚么,你待会儿记得将这老母鸡给炖上,里头再放些红枣黄芪,补气血是最好的,怕你家没有,我也拿了些来。”
“这怎么好意思?”
这回说话的是卫氏,见谢婶果真拎了满满一篮子东西,她连连摆手婉拒:“前两天您才宰了只老母鸡送过来,家中统共也没养几只,还得留着生蛋呢,哪儿能经得住我这么吃,前些天李婶送的鸡蛋我也还没吃完,再说阿颜如今不是正坐月子么,这些东西该紧着她才是,都让我吃了可怎么好?”
阿颜是谢婶的儿媳,前不久才生了孩子,现在还没出月子。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谢婶不由分说就将菜篮塞给了周大柱:“鸡养了不就是拿来吃的?人参鲍鱼什么的你谢婶我拿不出来,也没那本事,但宰几只鸡来给你熬汤补身还是没问题的,阿颜的那份都给她留着呢,她也叫我多给你拿些过来。”
谢婶拉着卫氏的手,脸上满是心疼:“瞧瞧你这瘦的,大夫不是说叫你好生卧床静养么,怎么今儿还起来了,大柱也是,没见你媳妇手都是凉的么,就不知道给你媳妇多披件衣裳?若不是阿颜才生完孩子,家里大的小的都离不得人,我怎么着也得过来亲自照顾你才放心”
谢婶嘴里不住絮絮叨,一会儿说周大柱不够细心连媳妇都照顾不好,一会儿又说卫氏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偏要下床,说着说着就要押卫氏回房。
周大柱与卫氏当然知道谢婶是好意,奈何现在并非休息好时机,见谢婶一个劲的催促,卫氏只能带上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扯着谢婶衣袖小声提醒:“谢婶,家里还有客呢。”
对哦,还有客呢。
谢婶如梦初醒,猛地记起自己来的目的——
送东西为假,打探虚实才是真。
谢婶也是东屏村人,只不过在村头住着,燕宁他们骑马进村的时候谢婶正好在门口晾衣裳,眼瞧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骑马往西边去,谢婶心中还咯噔了一下。
毕竟像东屏村这种小地方常年不见外人,除非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但作为村里百事通,如果有大事发生她一定第一个知晓,但据她所知,最近村里唯一称得上大事的应该就是珍慧失踪案件了,而周家正好就在西边住着。
谢婶琢磨着这群人多半是奔着周家来的,难不成是珍慧的案子有了结果?
作为周大娘的老姐妹,谢婶一向与周家关系亲近,周珍慧也是她看着长大的,私心里跟亲孙女没什么两样,当初周珍慧失踪她也跟着难过了许久,一想到或许是人找到了,谢婶立马连衣裳也不晾了,赶忙将准备待会儿送过来的鸡蛋什么的都装进篮子提上就走。
果然,她猜的没错,这些人就是奔着周家来的。
看着满满一屋子陌生面孔,谢婶握着卫氏的手微微收紧,明知故问:“月娘啊,这是”
见谢婶问,卫氏也不瞒着,赶忙就将燕宁他们的身份来意给介绍了一遍,谢婶只猜到或许是衙门来人,却没想到来的还是京中大人,难怪那位眼睛都快长头顶上的孔捕头现在都只能站着连个坐位都没有,这可是真正的贵人呐。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只见谢婶突然松开拉着卫氏的手,直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冲着燕宁等人就是“哐哐哐”几个响头,一边抹眼泪一边哽着嗓子哀求:“珍慧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从小就乖得很,十分可人疼,绝对不可能自己偷跑出去不回家,定然是有人趁她奶不在将她给拐跑了,求各位大人一定要帮忙找回珍慧啊”
谢婶突如其来的磕头倒还将燕宁等人吓了一跳,就连卫氏与周大柱都懵了一下,眼看谢婶还要磕,燕宁赶忙出声阻止,秦执也快步上前直接将人给提了起来。
只不过因为磕头磕地太过用力,谢婶额头已经红了一大片,看得卫氏立马就红了眼眶:“谢婶,您这又是何必?”
“说来还不都是怨我。”
谢婶胡乱抬袖子抹泪,声音哽咽:“如果当日不是我叫桂芬一起去赶集,桂芬也不会将珍慧一个人留在家中,珍慧也就不会失踪,桂芬也不必因此事自责一根绳子上吊,说来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住你们家”
谢婶口中的桂芬就是周大柱的娘,也就是上吊而死的周大娘。
原来谢婶与周大娘关系一直都很不错,周珍慧失踪那日谢婶就约周大娘一同去集市上赶集,原本周大娘想着将周珍慧一个人放在家里不放心还有些犹豫,是谢婶说村里又不会有外人来大不了将门关好,再说她们也就只去赶个集很快就回,没什么好担心的,周大娘这才将周珍慧一个人留在家中,结果却没想到一回来孙女儿就不见了。
当时不止是周大娘吓坏,谢婶也吓得不轻,村前村后找了不知多少趟,心中一直在祈求老天开眼可千万要将周珍慧给送回来,结果周珍慧没能找到也就罢了,周大娘也半夜一根绳子上了吊。
得知周大娘自杀的消息后,谢婶心中自责达到了巅峰,十分后悔当日没有陪在周大娘身边看着,以至于周大娘也没了命,这些天她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一闭上眼睛就是周大娘祖孙俩哭着向她索命的场景。
“大柱,月娘,是谢婶对不住你们。”
秦执才刚松手,这边谢婶扑通一声就又跪下了,只不过这回是向周大柱与卫氏磕头,然而还没等她磕下去就被周大柱给拉住了:“谢婶您这是说哪儿的话,不是都说了么,慧儿与娘的事,咱们谁都不想的,我们也不怪您”
早在周大柱与卫氏回来那天谢婶就来跟他们赔罪磕过头,夫妻俩虽然伤心,但也明事理,知道这事儿不能怪在谢婶身上,要怪就只怪老天太会捉弄人,所以现在听谢婶又一个劲的赔罪,周大柱也只红着眼眶表示这事跟她无关,叫她不必自责。
可谢婶哪儿能真的不自责呢?
一个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当孙女儿一般待的小姑娘,一个是从姑娘时候就结识至今已有几十年交情的好友,一下子人都没了,就算不与她直接相关,可不论是从良心还是从情感上来说都过不去。
谢婶非要磕头赔罪,周大柱与卫氏又强拉不许,最后的结果就是三个人哭成一团,还是燕宁说了句“与其搁这儿哭,不如多提供些有用线索”才勉强将局面给稳住。
比起周大柱与卫氏,谢婶显然要更清楚周珍慧失踪经过,她对衙门寻人工作也表现出了高度配合,但就跟方才周大柱与卫氏一样,尽管配合,但能提供的有用线索还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