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沅仍然坚持留了下来。不为别的,她的来世再好,可能也遇不到她的大人了。若是留在地府,她还能在大人生生世世的轮回尽头,为他熬一碗汤。
“每一个孟婆的脚上其实都有一条铁链,被束缚在奈何桥边。可是阿鱼,你来的那一日,我的铁链断了。那便说明我的职责到了这里,司主愿意放我离开。”她的脸上很少会露出这样生动饱满的情绪,好像那是她漫长的人生中最值得牢记的一天。
“大人他刚从我面前前去往生之门,走过奈何桥,我等了四百多年,守着他轮回了十多世,终于可以在人间与他相见一次。所以我真的很感谢你,如果可以,我多想让你也能实现愿望。阿鱼,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池鱼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叹了一口气,开口问道:“我要如何走出这秘境呢?”
傅沅回答:“你已经收复这里的七苦了,不是吗?”
池鱼整个人一震,突然想起了吉毓婆婆握着她的手,在自己眉心的一点。
“那扶族全族都在三百年前与九临军一同死去了。
“七苦灵器在觉醒的那一刻,其实可以实现他们作为人的最后一个心愿。那心愿往往与他们认定的宿主有关联,因为一般来说唤醒七苦灵器的人,就是他们的宿主。但是吉毓婆婆觉醒得很早,是她亲自将十四万九临军和穆周山的魂魄送去酆都的。”
自古以来将军生前落不得什么好下场,死后也是同样的。
无论是处于自愿还是无奈,他们手上的生命与鲜血太多了,在人间看来那是战争难以避免的寻常伤亡,可在判官笔下那都是一条条等价的人命。
欠了命,就是要还的。
吉毓婆婆她觉醒后向天道祈求的唯一一件事,是替穆周山还有九临军灵魂上所有欠下的人命,全都洗了干净,清清白白送他们上路。
至于后来去了地府的穆周山硬生生将那十四万的性命也背在了自己的身上,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回到客央瓦布的吉毓婆婆得知此时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但她本来为的就不是穆周山。
从此以后她就在这里等了几百年,等他们那扶族的血脉有朝一日重回此处,唤醒幻境,收复灵器。
“她是爱别离。”
说完这些,傅沅便打算真正地离开客央瓦布。她知道池鱼需要一些独处的时间,不仅仅是消化她所带来的一切消息,更是要与脚下的秘境做个了断。
可就在傅沅的身影消失在雪地深处的时候,池鱼忽然喊住了她。
“阿沅姐……常载哥他,知道这些吗?”
傅沅的身影停在了天地之间,却并没有回头。她慢慢地将兜帽重新戴起来,才重新往前走去。
“不必知道。”她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开来,是那么的空灵和缥缈,“鬼做久了,就不能成人了。”
不能成人,便没有来世。她本来就只求这一世而已。
池鱼反复咀嚼着这句话,直到再也看不见傅沅的背影。忽然,天上又开始飘起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