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摄像机的镜头正对准他。
他西装革履,表现得极有风度,亲和又绅士,深情款款地凝视台上的妻子。
你和他相距不到十米。
参展者低声交流,夸他多么年轻有为,多么会打理生意,如何爱妻,一看就是完美好男人,他的妻子实在幸运。
好像没有人在意,这场画展的主角并不是他。
一声声絮语,积攒、汇聚,融为长的河,形成漩涡,搅动你的视野。
这样的湍流中,他的五官在扭曲,在异化。
整洁的人类皮囊凹凸不平,鼓出光滑的水泡,粘腻的肉瘤快要突破薄薄的肌肤,像一双双诡异鲜亮的蛙类眼睛。
咕嘟咕嘟。
在这种真实的幻想中,你感到反胃。
他终于开口,声波贯穿你的鼓膜。
“我一直十分欣赏我太太的作品,她是我的骄傲。”他这样说。
“这么多年下来,她致力于公益,为孩子们修筑希望小学,捐赠图书,提供爱心午餐。她的善良和贴心,给我们的儿女树立了榜样,她是一位完美母亲。”
你尽可能平静地旁观。
你将所有激烈的、刺痛的情绪深深按下。
你并没有想要对他做什么,或者说,你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预热结束,你随着人流,在不同的画作前驻足。
博物馆的灯光沉静而细腻,你透过每一幅画,看到了曾趴在你怀里喝问你为什么不理她的虞斐。
她对你因课业忙碌而不满,不客气地用水笔,在你的专业书涂改。她画山,画水,画建筑设计稿,用那些干净或繁复的线条。
她画你。
你不懂画,但你为她灵动、轻盈、流畅、富有生命力的笔触而惊叹,虽然你从不会让她知道你的沉迷。
你只会将书从她的手中取下,沉着声音警告她:“虞斐,不要闹。”
你耐心地看过一幅幅被精心装裱的画,你想,应该也要有这样一场展览属于她。
画展浏览到一半,你已经深感无趣。
和他同处一个空间,让你滞闷、压抑,让你不得不花很大力气去维持平静。
沉默燃烧着的愤怒和恨意,在你心底凝成厚厚的锈,是剥裂又生长的疤,生着肉芽,带着令人不安的痒意。
“这幅《春夜》是我太太两年前的画作。”
他正微笑着与人交谈。
他离你近了些。
你的平静有些难以为继。
只在表面维持的体面,让他像极了一堆臃肿、布满粘液的烂肉,拥有光鲜亮丽的伪装,却仿若下一刻就会挣脱人的躯壳,伸出数排森冷的、腐臭的尖利獠牙。
被这样的獠牙撕碎,是不是会很痛。
你开始想念虞斐,觉得没有她在身旁,很糟糕。
你准备离去。
你目不斜视。
你与他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