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既然敢来,我也不拿您当外人。”元春认为,自己从前或是现在,都是一个实在的人,奈何能交心的人也实在是少,叫她许多话都没地儿说去。
如今为表诚意,很卖力的朝太子笑了笑,轻声道,“太子殿下伤在身上,何故遮脸?御史台的笔再如刀锋,也不敢扒了您的衣裳。”
目光赤城,恨不得将贾府阖府押过来,扣在这位东宫的船上。
这一笑,仿佛戳进了水颐的脑仁儿,也似乎被她扒衣裳的言论吓着了,高挑的眼尾微微吊起,声音变得危险,“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面上的伤痕来自药王谷的手笔,甚至骗过了技艺最精深的太医,这个女人……
“臣妾幼承庭训时,于医书最感兴趣,其中经脉一道,尤为吸引人。”水颐呆愣的一瞬间,元春抬手,从他手上取过金钗,也不盘发,只在手里握着。
心道太子手握东西的手指姿态稍显别扭,按经脉走向,分明是伤在肩胛,何故遮脸?当然,她不敢深究,也不想深究。
天子朝堂的事儿,她的手可够不上。
如今只需要抛出足够的诚意,叫这位东宫愿意载自家一程,其余旁的事她已经顾不上了。
手心还残留着金钗的温度,是发髻之间带下来的还是那双温暖的手带来的,水颐早已分辨不清,转头的姿势一如来时的匆促,低声道,“是水合香,只是叫大家睡上半日,没有妨碍。”
言罢转身大步离开。
察觉到周身的压迫散尽,元春不由得恶心起来,恶心父亲的左右摇摆和滑不溜手,导致她在宫中寸步难行。更恶心这些弄权的上位者,犹如戏耍鸟雀的猫儿,行为恶劣得很。
她转身朝靖和的所在的偏殿奔跑起来,一进屋,顾不上瘫倒在地的乳母和宫婢,上前抱着比手臂长不了多少的孩子往院中去。
水合香,无色无味,捎用有镇定安神之效,过量则可叫人陷入昏睡。
她轻轻摇着襁褓,“我的儿,看看娘亲?”
既怕风口吹到靖和,又怕过量的迷香损到小女儿。只得一刻不停的用衣袖为孩子扇风,一直晃到靖和嘟嘴吹泡泡,确定脱离了昏睡状态,这才安下心来,艰难的跪坐在地上。
物有好坏,人分善恶,这样辨不清人性的太子,诡谲的手段,当真配得上那位置吗?贾家的将来,又该何去何从?
水颐一回宫就钻进了书房,愣愣地回味着自己手上的温度,心道自己是不是也该封一位侧妃什么的。
冯保一请安,见到的就是这副模样。
却当自家主子也叫那小孩儿震住了,请完安不等水颐答话,一张嘴就问,“那小公主,当真开口得这么早?”
水颐没当回事,皱着鼻子,“也就那样儿。”
那样儿是哪样儿?但见主子心不在焉,想着过几日还要进宫请安的,便插着袖子报起别的事来。
末了不忘直着脖子吐槽道,“不过是爪哇国的小太子,连龙袍的边都没摸到,就做那等蹬鼻子上脸的行径。瞧不上公主就算了,竟然自己挑上了,当京城的姑娘家是白菜萝卜不成?”
这话里头是有隐喻的,暗示小国太子不成体统,想要求庇护却还端着样子,里子面子都想占全了去,贪心得很。
“火器方子送到工部了?”水颐倒不在乎他挑拣,反正挑上谁,都是冠上水家的姓嫁过去,好处都在国库里,无妨。
说起这个,冯保就更来气了,“只给了一半,说是想求陛下一个体面,赐他一位货真价实的公主。”
货真价实的不是公主,而是边境大军给他的扶持,做他登上高位的倚仗。
“也不怕撑死了回不去。”
*
眼看着秋闱越来越近了,紧张的读书氛围,从宝玉的挑灯夜读也能窥出一斑。
王夫人在双玉姻缘上松了口,要求是宝玉金榜题名。
虽不比直接点头叫人振奋,可这口风也够贾宝玉喜上一回了,相熟的姊妹依次传来婚讯,这叫他以为自己的好信儿也近在眼前。
案上的经史子集虽没有好生读过,但架不住生了一颗会举一反十的聪明脑袋。
苦读三月,便能将一手文章做得花团锦簇,连贾代儒都暂时忘却了痛失金孙的痛苦,日日给贾宝玉开小灶。
待到秋闱这日。
怡红院的门槛上,齐齐迈出十几双蟾宫折桂花样的绣鞋,贾宝玉如众星拱月般,坐着雕着喜鹊登枝的青蓬马车,奔赴考场而去。
黛玉摇着团扇,看了看潇潇的碧空,眼见无风也无云,她吁了一口气,双手合十垂眸道,“菩萨真人,再佑他一回。”
皇家的姓氏来自于对‘昨夜朱楼梦,今宵水国吟’一句的揣测,私设。